第60章
順義侯夫人看一眼李衾,欲言又止。
隻在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蕭夫人終於想起來:“這兒是內宅女子所住院落……子寧你是不是不該到裡頭去?”
李衾麵不改色,甚至淡淡一笑道:“這個無妨的,我先前就跟江夫人相識,想必她不會怪罪。且我也有一件事想當麵請教她。”
蕭夫人聞言才點點頭:“也罷。”--
這會兒裡頭甘棠跑了出來,猛然看到李衾,忙退到門口向著兩人行禮。
蕭夫人進到裡間,卻見東淑亭亭地站在桌邊上,趙呈旌卻跪坐在她身側的椅子上。
李衾在蕭夫人的身後,東淑早在聽見那聲咳嗽的時候,就心裡有數了,此刻便並不看他,隻向著蕭夫人屈膝行禮:“給您請安了。”
因為記憶回來了,知道麵前的婦人卻是自己的堂姐,這次相見跟上回順義侯府見麵自然更加不同。
隻是畢竟不能流露破綻,便仍是一如往常似的相待。
除了眼圈已不由自主的泛紅了。
蕭夫人也向著她還了一禮:“唐突而來,請不要見怪。”
東淑笑著搖頭:“您客氣了,快請到裡間坐了說話。”
兩人對答之間,李衾在門口上不動,看著淡然不驚,漫不關心似的,實則銳利的目光總不離東淑麵上。
東淑也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在請蕭夫人進內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也看了他一眼。
目光相對刹那,李大人才終於調向著她微微頷首:“江夫人。”
東淑的雙手斂在腰間,也還禮道:“李大人如何也來了?”
李衾道:“本是有事來尋蕭大人的,他不在,便順路過來看看夫人如何,不知病可好多了?”
東淑道:“多謝關心,都已經好了。”
蕭夫人在旁邊瞧著他兩個,總覺著哪裡有點兒怪怪的。
偏趙呈旌也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在旁邊盯著瞧,看到這裡便笑道:“小姨,你在跟姨夫做什麼呢?”他又跳下地跑到李衾身旁握住他的手:“姨夫,你好生看看呀,怎麼不認識我小姨了嗎?”
東淑想攔著這孩子,又不便開口,還是蕭夫人嗬斥:“趙呈旌,再胡鬨以後就不帶你出來了。”
趙呈旌聞言這才耷拉了腦袋。
蕭夫人便轉身進內去了,東淑隨著入內的時候,回頭又看了李衾一眼,——對上他那雙幽深的眸子,不知為何竟想起當初自己還毫無記憶的時候,他從五城兵馬司張大人家出來,獨自躑躅於雨中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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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間,心跳忽然亂了,東淑倉促地點點頭,轉身進了裡屋。
最近的天越發冷了,屋子裡已經生了炭爐,蕭夫人打量屋內的陳設布置,一應都是蕭憲的雅致高貴風格,所用器物等也非凡品,比如這取暖的白銅爐子,所燃的上等雪花炭,以及熏爐裡的昂
貴香料,都是高門奢華之家才得用的,那些中等殷實之家都不敢用。
可見蕭憲是真上了心了。
蕭夫人心中感慨,在桌邊坐了笑道:“這裡倒是怪暖和的。”
甘棠送了茶上來,東淑親自接了一杯,遞給了蕭夫人。
蕭夫人一愕,便抬手接了:“多謝。”
東淑笑笑,就在她對麵坐了,道:“夫人今兒怎麼有空到了?”
蕭夫人把茶盞緩緩放下,道:“一言難儘,先前聽說你跟鎮遠侯和離了,我不知何事,心裡就惦記著看看你……隻是不得空。昨兒聽說你在這裡,倒是便宜,這才過來了。”
東淑見了她,心裡勾起很多往日的記憶,自然是滿心親切,目光都溫柔許多。
可又清楚蕭夫人突然而來,絕不會是無端端的。
聽了這話,東淑便道:“該多謝蕭大人關照,容我暫時在這宅子裡棲身。”
蕭夫人的確是要提此事的,可是看著東淑的容貌舉止,又聽著她的言談,不知是因為跟妹妹相似的緣故呢還是天生這樣……處處討喜的,她竟有點張不了口。
於是便低頭喝了口茶:“蕭憲向來並不管彆人的事情,這次倒是破例。可知我們也覺著意外。”
恰好趙呈旌蹭了進來,蕭夫人便話題一轉道:“自打上回在侯府裡見了你,這孩子總嚷嚷著要找你。不過他畢竟還小,童言無忌的,說的一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趙呈旌眼巴巴看著東淑,雖然想跟她親近,可當著母親的麵兒卻不敢放肆。
東淑笑道:“我自然明白,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何況小公子聰明伶俐,很是叫人喜歡。”
趙呈旌聽是誇獎自己,便衝著東淑吐了吐舌頭:“小姨媽,你再跟我下棋啊。”
東淑笑起來:“這個可不能,明知道是輸,為什麼還要跟你下呢。”
趙呈旌絮絮善誘道:“這次我讓你三個子。保證不笑話你,怎麼樣?”
東淑真想摸摸他的小腦瓜子,卻仍是克製著,便道:“對了,今兒我弟弟明值在家裡,他也是會下棋的,你不如跟他一起玩兒啊?”
“你弟弟?”趙呈旌微怔,但聽說是會下棋的,眼睛便有些放光:“那他在哪裡呢?”
東淑叫了甘棠來:“去把明值叫來。”
明值因為重回了京,一時去不了學堂,就隻自個兒在小書房裡用功,不多時到了,入內,按照東淑所說拜見了蕭夫人。
趙呈旌看到明值
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更加喜悅:“你會下棋嗎?”
明值見了生人,謹慎回答道:“略通一二,並不精。”
趙呈旌道:“管他呢,你陪我下兩局去!”
明值看向東淑,卻見她含笑道:“帶了小公子去吧,好好的同他玩兒,不要吵嘴打鬨。”
兩個小孩子這才結伴兒出門去了。
等孩子去後,蕭夫人又喝了兩口茶,問道:“這話說出來自然唐突,隻是還想多嘴問一聲…
…好好的怎麼就跟鎮遠侯和離了呢?”
這兩日東淑回想跟李持酒的“夫妻生活”,感覺匪夷所思,簡直有些不真切起來,就如同是走在一條細鋼索上,陰差陽錯、搖搖晃晃的討了一條命出來。
東淑垂頭道:“這也是一言難儘的,不過因為我身子弱一直無子嗣,李家又本來人丁稀少,又何必連累他們呢。”
蕭夫人長歎了聲:“這倒也是無奈之舉了,可似你一個弱女子,以後可如何過活呢?”
對蕭夫人而言,麵前的女子當然是跟蕭家不相乾的,憑什麼要住在蕭憲這裡?
因為向來對東淑感觀不錯所以並不肯出言傷她,但雖然不便直言,想到蕭憲在府內挨的那巴掌,到底是忍不住露出了一點。
東淑當然也聽了出來,麵對自己的堂姐,偏不能相認,還讓她誤解。
於是隻一笑道:“夫人放心,我既然能出侯府的門,自然就有一千種活法兒。”
蕭夫人聞言心頭歎息,又想到跟李衾在門外所說,便有意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李衾。
因此她故意道:“卻不知道趙呈旌跟你們小公子玩的怎麼樣,彆看他小,惹禍是一等的,我且去看看。”
東淑陪她到了外間,蕭夫人又道:“你身子不好,外頭風大且冷,不必陪著,叫個丫頭領著就行了。”
東淑立刻知道蕭夫人是故意走開的,畢竟這裡還有個李衾。
要跟那人相處……她居然又有些無端的心慌,眼見蕭夫人往外走去,東淑道:“甘棠、找人陪著夫人去小書房。”
甘棠領命去了。
此時此刻,屋內就隻剩下了東淑,還有個一直都沉默無言的李衾。
東淑竟有些無法麵對,她緩緩轉身朝著裡間的方向,心裡像是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又字字沉重,無法出口。
隻聽身後李衾說道:“我該叫你江夫人,還是……夫人?”
東淑猛然一震,幾乎有些站立不穩,她握緊了手,想回頭卻又不能。
李衾看著她的背影:“怎麼了,我哪裡說錯了嗎?”
東淑咬了咬唇,垂眸道:“蕭大人在說什麼?”
李衾道:“那天蕭憲把你從城外帶回來,是我抱你進府的,你可還記得?”
東淑微微搖頭。
李衾道:“你不記得了?真可惜,但是我還記得……當時你醒來看著我,對我說了一句話,你難道也忘了?”
那時候東淑正是心神恍惚的時候
,記憶如同潮湧,又像是無數的碎片鋪天蓋地,她隻記得身不由己的,至於這一節,卻的確是模糊了。
“我說了什麼?”東淑終於回神,正麵對上李衾注視的目光。
李衾道:“你說……”
——“子寧,你終於回來了。”
李衾回想著那一幕,竟也有些身不由己,他緩步走到東淑跟前:“記起來了嗎?”
隨著他靠近,竟有一種無形的壓迫力籠罩過來,東淑的心跳已亂
,忍不住要後退。
李衾卻盯著她,步步緊逼,直到她退到了裡屋門口,無法再退。
“你還沒有回答我。”李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