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1 / 2)

蕭憲雖陪著東淑前來, 但他討厭那濃烈的藥氣, 加上對於蘇夫人此人不甚待見, 就隻等在門邊上。

本來蕭憲預備著蘇夫人會說些什麼不中聽的,或者再如之前一樣動手,自己好及時進去搭救。

不料在門口靜靜地等了半晌,並沒聽到裡頭有什麼異樣動靜。

正在等的不耐煩想要催一催,卻見東淑慢慢地走了出來。

蕭憲忙迎著她道:“怎麼樣?說完了嗎?”

還未問完, 就見東淑的臉色肅然如霜雪,眼神也怔怔直直的。

蕭憲關心情切, 忙握住東淑的手腕:“怎麼了,是不是她又出言不遜?”

東淑聽了這句忙搖頭道:“哥哥,不是的,太太沒有。”

蕭憲一愣,仔細打量東淑:“那又是如何?”

東淑抬起雙眸,定定看了蕭憲半晌,道:“哥哥, 咱們、先回去吧。”

蕭憲忙便答應, 當下陪著東淑往外而行,才出了蘇夫人上房,就見到門口上有兩個人站著。

原來正是孫姨娘跟小阮兩個人, 像是等了許久。

看到東淑出來,孫姨娘驚喜交加,先忙行禮:“少奶奶!”

小阮也跟著屈膝:“見過少奶奶,蕭大人。”

蕭憲瞥了她兩個一眼, 不置可否。東淑點點頭:“你們怎麼在這兒?”

孫姨娘忙道:“我們聽說少奶奶回來,本來想來給您請安的,可又怕太唐突了……所以隻能等在這裡。”

東淑道:“沒什麼,我也是來探望夫人的病的。你們也各自安好就是了。”

小阮道:“終究是許久不見,多謝奶奶還惦記著我們……”

才說了一句,孫姨娘就迫不及待地問:不知道奶奶是否知道侯爺如今怎麼樣了?”

東淑微怔,繼而道:“這個我並不知情。”

蕭憲在旁已經不願再等:“走吧,天兒不早了。”

東淑便對這兩人道:“我先去了。”

孫姨娘愕然之餘還很不舍:“少奶奶……”

東淑淡淡道:“我早不是你們的少奶奶了。不過如今侯爺不在府內,太太又病的這樣,你們兩個多儘心吧,橫豎沒有壞事。”

孫姨娘低下頭去,小阮則應道:“是。”

終於出了侯府,蕭憲看東淑一直神誌恍惚,便陪她上了馬車,問道:“你的臉色還是不大好,是不是有事?若非那老夫人為難你,又是為了什麼?”

車廂內非常寂靜,隻有車輪轉動的聲響,微微透入,滾滾的車輪一聲聲的,像是也碾壓著誰的心。

半晌,東淑說道:“哥哥,當初你跟我說,讓鎮遠侯出京,是先帝臨終之前的旨意?”

蕭憲道:“是啊。怎麼好端端提起這個?”

東淑道:“我、我隻是奇怪,都已經性命垂危了,在那個時候還惦記著鎮遠侯……按照官職而言他本是京城內排不上號的,皇上對他、實在是太青眼有加了。”

對於這個疑問,蕭憲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此刻見東淑又說起來,他心頭一動,便道:“總不會在侯府裡,那位老夫人跟你提過這個吧?”

東淑低下頭去,不答問道:“太太病的有些蹊蹺,哥哥你可知道什麼?”

蕭憲皺皺眉:“這個我卻並不知情。不過……”

“不過什麼?”

蕭憲道:“剛剛在蘇夫人院門外見到的那兩人,其中一個,是當今皇上先前送給鎮遠侯的吧。”

東淑眨了眨眼:“你是說小阮,是啊。她原本是皇上還是景王的時候、最寵愛的舞姬。”

說到這裡,東淑一震:“哥哥你想說什麼?”

蕭憲卻又一笑道:“哦,沒什麼,隻是突然間想起來,隨口一提罷了。”

東淑盯著他的眼睛,心裡的那些話像是瘋長的藤蔓,交錯糾結,偏偏沒有出路。

終於東淑道:“哥哥,其實我知道,當初還是景王的皇上,送小阮給鎮遠侯自然不是無緣無故的,多半是一舉兩得,一是投其所好籠絡鎮遠侯,另外便是安插一個眼線在鎮遠侯身邊罷了。”

蕭憲聽她說的明白,才道:“你說的不錯。”

他說了這句,信手把車簾掀開一角往外看了看,朱雀大街很是寬闊,車旁隻有蕭府的侍從,再無彆人。車馬行行,路上又有人生跟其他車轎聲響,應該無恙。

把簾子放下,蕭憲道:“當初景王殿下不放心鎮遠侯,才不惜用自己最寶愛的出色舞姬籠絡他。不過,我想鎮遠侯也不是個蠢人,總不至於連這點兒都不知道,是真心以為景王對他不錯的吧?”

東淑心裡浮出李持酒的那張臉,有些煩惱,便道:“我也猜不透他,也許他知道,也許不知道。這個人聰明起來叫人害怕,可是糊塗起來也是……令人無話可說。”

蕭憲聽得微笑:“你這評語倒是奇特。”

東淑揉了揉額頭,道:“我剛才問太太的病,哥哥卻跟我提小阮,難不成,覺著小阮有什麼嫌疑?”

既然已經開誠布公了,蕭憲索性也不再避諱,便道:“說實話,我並無證據,隻是貿然推測而已,所以不想誤導你。”

東淑問:“假如跟她有關,她又為何這樣做?難道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說到“皇上”二字,聲音也隨之放低。

蕭憲微微仰頭想了片刻,說:“我不敢確認,但也不能全盤否定,畢竟鎮遠侯對皇上而言始終是一根肉中刺。”

“肉中刺?哥哥指的是什麼?”

蕭憲正色看向東淑:“先太子的死,你是不是早就懷疑了?”

東淑點點頭。

蕭憲眉頭皺蹙:“不錯,你畢竟是當事之人,就算鎮遠侯不告訴你實情,你也會猜到幾分。正如你所想,太子是給他殺死的,但是動手的雖然是他……用力的卻是其他兩個人。”

東淑抿了抿唇。

蕭憲盯著她道:“那兩人是誰,你知道吧?”

“是、是子寧,”東淑轉過臉,又道:“還有……當今皇上?”

蕭憲雖然早知道瞞不過東淑,但聽她承認,心中仍是一陣難過,便道:“不錯,當時子寧查出了你的事跟太子脫不了關係,才執意要置太子於死地,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至於當今皇上,他想上位就得除掉太子,隻是他本來想利用子寧,誰知反給子寧利用,但他兩人關係匪淺,是彼此成全的,所以倒也無妨,唯一的心頭之患就隻剩下了‘外人’——鎮遠侯。”

東淑默默地聽著,心中像是陣陣驚雷滾過,一陣陣寒浸浸麻酥酥的。

蕭憲道:“偏鎮遠侯的個性奇特,尋常之人很難拿捏,就算是景王也不能完全控製他,所以景王麵上雖然寬仁待下,跟鎮遠侯極好的,可實際上以他的心性,始終是猜忌著鎮遠侯的。”

東淑聽蕭憲沉聲說到這裡,心突突亂跳:“哥哥!”

蕭憲道:“怎麼?”

東淑咬了咬唇,道:“當初鎮遠侯進了內侍司,聽說有個宮內的老太監想要對他下死手,大家都以為是皇後的意思,難道是另有其人嗎?”

蕭憲淡淡一笑:“這個幕後之人到底是皇後還是景王,就不必追究了,沒什麼大的差彆。你不如想想另一件事。”

東淑盯著蕭憲,腦中風馳電掣,終於道:“是了,還有哥哥你因為鎮遠侯夜闖彆院的事情告了他,在大理寺裡的中毒事件,這個……”

蕭憲哼道:“這件事做的倒是挺高明的,差點兒一箭雙雕,弄死鎮遠侯這個心頭之患,也把我拉下水去。”

東淑的手撫在胸口上,像是要把亂跳的心撫慰平靜:“真的是、景王?”雖然已經刻意避開了“當今皇上”四個字,說出這昔日舊稱,仍是令人艱於呼吸。

蕭憲毫不諱言:“這件事我卻可以告訴你,十有八/九是景王派人所為。大理寺那些司茶的雖然都給先帝誅殺,到底留下些蛛絲馬跡。”

耳畔嗡地一聲,東淑竟有些坐不住了,把身子往後靠了靠,挨在車壁上:“好險,假如當時鎮遠侯反應慢一步,就真的給他得逞了。”

蕭憲聽了,卻一笑道:“鎮遠侯那個混賬小子,命偏偏的硬,等閒死不了的。就如同這回的銷聲匿跡,隻怕他下次出現,還要嚇天下人一大跳呢。”

東淑毫無說笑之心,卻小心翼翼地看著蕭憲:“哥哥,景王所做的這些事,先帝可知道嗎?”

蕭憲的笑容略收了些:“先帝大概心裡有數吧。就算沒這些他也擔心……”

“擔心什麼?”

蕭憲眼底一片晦暗難明,他可以提歲寒庵,可以提內侍司,甚至可以提大理寺的事,可還有一件,就連他也不敢說。

於是隻道:“等等,明明是我問你話,怎麼成了你問我了?”

東淑搖了搖頭,片刻後徐徐說道:“我先前還在閨中的時候,雖然知道豪門世家裡的生活很不容易,各有所難,卻想不到現實境遇竟更加的光怪陸離,匪夷所思。哥哥你想問我在侯府裡,太太跟我說了什麼對嗎?我很想告訴哥哥,可是我又不敢。”

蕭憲直直地看著她:“為什麼不敢。”

東淑道:“因為這件事乾係太大,哥哥不知道的話,也許才是好事。”

蕭憲若有所思道:“乾係有多大?”

東淑眉頭皺蹙著,歎息般道:“很大,你想象不到的。”

蕭憲的唇角微微地動了動,竟不曾言語。

眼見得馬車將到蕭府了,蕭憲才終於開口:“假如……我想象得到呢?”

東淑一愣,雙眼微睜。

蕭憲道:“你先不要說,讓我猜一猜。我想,蘇太太跟你提到了鎮遠侯、他的出身,是不是?”

東淑驀地坐直起來,臉上的血色也更隱隱褪去幾分,烏黑的眼睛盯著蕭憲:“哥哥你……”

蕭憲看到她的反應,已經知道了。

他釋然地笑了笑,握住東淑的手,卻覺著這小手冰涼毫無溫度。

終於,蕭憲道:“東寶兒,彆怕。也不用擔心,哥哥已經、已經知道了。”

東淑不知說什麼好:“可……”她想起蘇夫人說過,這件事她隻告訴過一個人,而那個人已經死了!

那麼蕭憲是怎麼知道的?

這會兒蕭府門口的人已經上來迎接了,倉促中來不及說彆的,也不宜再說下去。

蕭憲道:“我部裡還有事,就不回去了。等回頭有空再跟你細說。但是……你記得千萬彆跟任何人透露此事,知道嗎?”

東淑點頭:“哥哥放心,我很清楚。”

蕭憲一笑,率先下了馬車,親自接了東淑下地送她進府,自己才趕著又去了吏部。

這邊東淑下車進府,且走且想著跟蕭憲車中所說,越想越認定蕭憲的確是知道了。

但是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將要進二門的時候,裡頭有老太太房中的丫鬟迎了出來,道:“姑娘,怎麼三爺沒回來嗎?”

東淑道:“部裡有事忙著去了。”

丫鬟歎道:“太太還惦記有事兒跟三爺商議呢,偏這樣忙,不過正是老太太說的‘能者多勞’,三爺能乾才得先帝爺跟皇上都這樣器重。”

另一個丫鬟笑道:“這當然了,不然的話怎麼先帝爺臨終前彆的大臣都不見,隻是我們三爺一個人在跟前伺候著寫傳位遺詔呢。”

這兩個人隻顧自交頭接耳的,東淑無意中聽見,整個人卻驚呆了!

她猛然止步,心中有個聲音響起:

——原來,蕭憲是這麼知道的!

且說蕭憲轉車往吏部而去,因為在鎮遠侯府耽擱了太久,此刻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蕭憲換了個坐姿,皺著眉頭也在想自己方才跟東淑的對話。

蘇夫人的情形多半是不太好了,但是她為什麼竟把那可怕的真相告訴東淑?

蕭憲有些煩惱,後悔自己陪著東淑走了這一趟,本以為這個秘密自己背著就行了,如今卻把他最不想連累的人也拉了下水。

屏息靜氣間,馬車停在吏部門口,蕭憲才下地,門口侍衛上前,低低地說道:“大人,兵部李大人先前到了,已經在裡頭等半天了,像是有要緊事。”

蕭憲負手入內,到了自己的公事房,果然見李衾端坐在那張高背官帽椅上,居然是雙眸微閉,仿佛老僧入定的樣子。

蕭憲一看他這樣先嗤地冷笑,目不斜視地從李衾跟前經過,在自己的桌子後麵落座:“李大人,沒事兒跑我這裡參禪呢?”

李衾睜開雙眼:“你去鎮遠侯府做什麼?”

“你的消息夠靈通的,”蕭憲道:“既然知道我去了,難道不知道為什麼?”

李衾搖頭道:“就算是她想去,你也不能什麼都由著她。”

蕭憲卻大不高興起來:“我的妹妹,我愛怎麼由著就怎麼由著,用得著你管?彆說她現在沒有嫁,就算是嫁了,她想去哪就去哪,你管管試試!”

李衾知道一旦涉及東淑,就沒有任何道理可以跟蕭憲辯論,當下道:“好,不提這個,我有一件正經大事跟你說。”

蕭憲才道:“什麼事快說快走,彆在這裡賴著,看著難受。”

李衾麵上的笑容稍縱即逝,淡淡道:“先帝身邊的高公公,之前派去守皇陵的……”

蕭憲略略色變:“怎麼?”

李衾道:“他現在在誰的手裡,你不如猜猜看。”

蕭憲的眼神閃爍不定:“皇上?”

李衾道:“看樣子蕭大人果然是有自知之明,大概是早有預料吧。”

高公公是之前的內侍總管,文帝身邊兒最心腹的人,先帝的種種隱秘,絕瞞不過高公公,也並不瞞著他。

先帝去後,高公公急流勇退,自願去守皇陵,如今卻給新帝秘而不宣的拿在手中。

蕭憲心裡透涼,麵上冷冷地看著李衾道:“我可不敢當。我隻問李大人,你這次來是怎麼樣?”

李衾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你手裡的那個東西,能不能給我。”

蕭憲眼中的冷怒一湧而出:“你說什麼?”

李衾語重心長道:“不管你怎麼想,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蕭憲盯著李衾看了半晌,終於冷笑道:“李子寧,你今日是來當說客的,還是給皇上當刀子的?”

李衾依舊的泰然自若:“都不是,隻是身為知己,你又是東淑的哥哥,才不避嫌疑來說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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