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喚醒了平安京, 卻無法揮散賴光宅邸籠罩的陰雲。礙於主人的糟糕心情, 中將府氣氛沉悶,侍女和新晉武士們也不敢像往日一樣嬉笑打鬨, 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大概隻有付喪神們居住的院落,那也是賴光絕不會踏足的地方。
臨彆在即,乳母擦去眼淚, 收拾好心情才打開了閒魚的房間, 寢室裡空蕩蕩的畫麵讓她心中一緊, 她握緊了衣袖,匆忙走到塗籠處,果然發現了躺在地上睡的並不舒服的閒魚。提著的心放鬆下來,乳母上前推了推她道:“魚姬,怎麼睡在這裡?”塗籠通常用來安放家中財寶或祖先靈位,也能做臥室使用, 閒魚偶爾會在這裡繪製符籙, 卻很少會睡在這種密不透風又沒有枕頭、褥子的地方。
這會兒的閒魚就平躺在地板上, 身上隻蓋了一層衣服,她在乳母的呼喚下坐起身來,隻覺得渾身上下的骨結都在作響。想到自己昨天所做的一切, 閒魚的眼睛逐漸清明, 她將完成了詛咒的代偶燒掉,才在侍女們的侍奉下穿衣。
詛咒已經完成,媒介也失去了效果,隻要葉王受到瀕死的危機, 詛咒就會從她身上抽取一半生命力給予他第二次生命。
此時的閒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詛咒已經無效了,葉王將他與閒魚之間的聯係轉嫁到了新的代偶之上,代偶一開始就沒有生命,也就不存在抽取生命之說,即使被打碎,也隻是徹底破除詛咒罷了。不過為了避免被閒魚發現,葉王也隻是將那代偶藏了起來。
毫無所覺的閒魚放下了心中的巨石,但身體的疲憊感卻越發明顯起來,她打了個哈欠,整個人懶洋洋的,連吃飯的時候都在揉眼睛。
要去伊賀了,所有人都在忙著收拾行李,鶴丸卻閒了下來,背著手在府裡走來走去。因為賴光心情不好,連小武士們都不和他玩了呢。鶴無聊的歎了口氣,看到走廊上閒魚的背影,頓時來了精神,走過去拍了下她的肩膀道:“好早啊,魚醬。”
“嗯嗯……”閒魚敷衍的點點頭。
看到她這幅沒有精神的樣子,鶴丸怔了下,按肩膀的手變成攬,把她拽到自己身上揉揉腦袋道:“怎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晚上沒有睡好。”閒魚聳拉著眼皮道。
“這樣啊。”鶴丸了然的點點頭,一彎腰將她整個提了起來,道:“那還起來乾什麼,再去睡一會兒吧。”說完便直接往寢室的方向走去。被忽然襲擊的閒魚這會兒連困意都驅散了不少,她哭笑不得的掙紮道:“先放我下來,上了神饌再去睡。”
“那好吧。”走到墊子處,鶴丸鬆了手。
這麼一鬨,閒魚也清醒了不少,她雙腳剛落地,便見侍女們捧著早上的神饌進入奉室。揮揮手告彆鶴丸,閒魚跟著進入內室,她照舊清理了一邊神棚,才念誦祝詞將神饌獻上。隻是這一次,向來呼之即來的風神卻沒有像往日一樣回應。
“連大人?”
不隻是侍女們,閒魚自己也對這種情況頗為意外。
伊賀的山中,麵朝河麵的一目連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儘管他平時也是情緒內斂的類型,可卻從未像現在這般清冷。神域境的溫度驀地下降了幾分,卻沒有波及到螢草和向日葵田的範圍,隻有河水的溫度冰涼的滲人,連帶站在河邊的人身上也是一片冰冷。
風龍飄在神明的一側,它俯身貼在主人的肩上,憤憤不平道:“沒錯,就是這樣,不要理她了!”
神明垂著眼簾,沒有接話。
一目連的沉默對於風龍而言就是迎合,它激憤道:“哪有做巫女的這麼大膽,不僅使用咒術,還把風神的賜福當做兒戲說丟就丟!都怪您以前太好脾氣了,慣的她目無尊卑,這次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彆人家做巫女的哪個不是戰戰兢兢的,就她最過分,這叫恃寵而驕!”
神明確實是有些生氣,但並不是風龍口中的原因,而是不讚同她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昨晚在中將府分神停留了一晚,也同樣的生了一整夜的悶氣,這會兒還有些餘怒未消,是以聽到呼喚,也沒有立刻回應。
有一點風龍說的沒錯,他是應該讓她意識到什麼事情是不該做的。
[連大人?]
巫女的聲音再次出現在腦中,風神眼神複雜的盯著河麵,抿著唇沒有開口。相比於送上祝詞時的平靜,她這次的呼喚帶上了一絲不安,這也讓神明好不容易狠下去的心腸軟了半截。說到底,巫女還隻是十幾歲的孩子,而且也是擔心師兄才用錯了方法罷了……
[連大人!]
中將府的閒魚再一次高聲呼喚,這一次她語中的恐慌更為明顯,連語氣都在發顫。意識到自家巫女的情緒,神明忽然覺得自己幼稚極了,她會自殘保護親人,說到底還是因為作為她供奉神明的自己無法讓她放心依靠。況且他認為她做錯了,就應該開誠布公的對她說明道理,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沉默,這種說白了,不就是用冷暴力威脅她妥協嗎?
神明越想越覺得羞愧,所以在閒魚下一次呼喚的時候,他立刻給出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