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齜牙咧嘴地疼,身體卻忽然失去了控製,對著鏡頭,將自己從幾年前至今的所有惡行一一坦白!
他自己明明不想說,但聲音卻完全不受控製,如實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我從來沒有努力過,隻是喜歡立人設而已。我沒把自己的粉絲當人看,頂多算是一種道具——他們送的手工禮物我覺得非常可笑……之前才藝表演彈鋼琴的不是我,對,我找人代替造假的……”
鹿羽越說心裡越絕望,麵色完全青了。他從來沒覺得自己之前做錯什麼,但被彆人知道又是另一回事了。這要是被彆人知道,他的事業、他的一切全都毀了!
可能已經毀了。
鹿羽看見經紀人舉起的手機,上麵實時上升熱搜榜掛著的、明晃晃的三個tag,心裡完全慌了。
而一邊,那主持人拿著話筒,根本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徹徹底底地呆掉了。
主持人忘記了一件事。
剛剛她朋友惡作劇,打開了她手機的直播功能。而此時安靜地放在她口袋裡的那一個手機,其實正在直播,把所有聲音完完整整地播放了出去。
當然包括鹿羽的歌和那段‘真情’坦白。
因為職業原因,主持人之前有開過直播宣傳,有不小的一批粉絲。那些粉絲不明所以地點進來,聽了半晌,從一開始的一頭霧水,聽到後來徹底炸了!
雖然鹿羽之前就有流傳出人設崩塌的黑料,可是那和這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啊!之前人設崩塌還可以推鍋粉絲洗地,這次鹿羽自己坦白抖出來的黑料要怎麼洗?
【唱的那句好難聽啊,怎麼回事啊,根本不像他原來的聲音?】
【我靠,我這是吃上熱乎的瓜了嗎?!這聲音好像鹿羽啊……等等,這聲音就是鹿羽啊!】
【已錄音哈哈哈哈姐妹們微博見。】
【鹿羽原來是這樣的人嗎?好惡心啊啊啊啊,誰粉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沒把粉絲當人看?!】
【求求快點把這種人封殺吧,又造假又汙蔑,不封留著過年嗎?!】
網上漸漸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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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ish》的節奏一點點加快。
方懷的每一步都恰踩在節拍上,並沒有因為體力過度消耗和生病而表現出任何異常。
略寬的亞麻質地襯衫掩著皮膚,汗珠從額淌過下頜、沒入鎖骨,少年高挑瘦削的身形有著獨特的美感,英俊又乾淨,微啞卻帶著奶味的歌聲隨著節奏蔓開。
全場的氣氛被一步步推高,溫度也逐漸上升。
【快到副歌了吧?好期待啊啊啊】
【崽崽加油!麻麻們等著看你登頂!】
【神仙愛豆嗚嗚嗚,努力又有天賦?我覺得他把自己活成了雞湯,剛剛我去重溫了一遍他第三輪的視頻,真的進步好大好大。】
方懷的神情很自然,既不緊張也不難受,他的台風一向很好。
隻在燈光暗下去時,他會抿緊了唇,流露出片刻痛苦的神色——所有攝像頭都捕捉不到,麥克風中些微急喘也被伴奏聲掩蓋。
燈光和人群在方懷眼中氤氳成幾個模糊的色塊。
所有聲音都仿佛隔著一層,即使有耳麥,他也要非常努力,才能夠分辨出伴奏的旋律、讓自己一直穩穩地踩在每一個節拍上。
真的很難。
他眼睫被水珠打濕成幾捋,許多人都以為那是汗水,其實隻是被逼出來的眼淚。
沒有人知道他很難受,沒有人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
但這樣很好,方懷迷迷糊糊地想,他不想要任何人為他擔心與難過。
即將進入副歌的那一個段落,因為是變奏,中間有一小段空白。
燈光和音樂在短暫的一秒內全都消失。
會場陷入一片寂靜的黑暗。
舞台上,上一秒還遊刃有餘、踩著節拍掌控著節奏的少年,趁著這一秒的空檔捂住耳麥,大口急喘著,肺部如燒灼一般,頭疼耳鳴,生理性的眼淚一滴滴墜落。
沒有人看到。
隻有台下的一個人薄唇抿緊,攥緊了掌心,指節微微泛白。
下一秒燈光亮起,而方懷已經恢複如常。
副歌到來。
乾淨微啞的少年音牢牢掌控著節奏,扣著旋律,把情緒進一步推向高潮。
他的眼瞼半垂下來,一手扶著耳麥,扣著節奏把《childish》這一段被無數人認為無比刁鑽的舞蹈完美呈現。這一段舞的難度其實不高,但很難表達、細節很多,多一分則做作,少一分則寡淡。
而方懷用他獨有的方式命名了《childish》。
矛盾交織著暗合,旋律與燈光從少年的指尖蔓延到手肘,停滯在鎖骨處,又向四肢百骸流淌開。他仿佛天生就屬於舞台,甚至不需要睜眼看,也懂得如何掌控所有人的情緒,懂得如何號令每一個音符。
灑脫又帥氣,英俊又天真,懶散又浪漫。
如浪潮的歡呼聲一波高過一波!
彈幕和觀眾甚至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啊啊啊啊好帥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怎麼回事?!】
【我剛剛猜到會很帥,沒想到帥到這個地步有沒有?】
副歌在無數人的驚歎與意猶未儘中結束。
收尾的段落很短暫,如同優雅華爾茲的謝幕,少年站在舞台邊緣,循著旋律節奏向台下行了一個紳士禮。
整首歌到此結束,音樂戛然而止,燈光一點點熄滅。
就在燈光熄滅的下一秒,前排忽然響起一陣驚呼——
舞台上,上一秒還遊刃有餘、掌控一切節奏的少年眼瞼垂下來,像是疲倦難受到極致。他渾身驟然脫力,從舞台邊緣跌落!
前排觀眾震驚地瞪大眼睛。
跌下去的那一秒,方懷的心臟短暫地攥緊了一瞬,很快又鬆開,些微的恐懼被一點點莫名的情緒替代。
也許會很疼,他迷迷糊糊地想。
但他不怕疼。
他隻是很怕冷,很怕一個人摔到地上,再一個人爬起來。以前從樹上跌落的時候,方建國會接住他。
但現在不會了,方建國已經不在了。
不會有人再接住他了。
一切色彩和聲音忽然都被隔開很遠,時間流速放緩又加快。
直到最後一秒。
方懷忽然睜了睜眼睛。
那是個帶著些雪鬆氣息的懷抱,略有些顫抖,把他整個人都牢牢攏在懷中,不讓噩夢與疼痛有一絲一毫侵襲的可能性。
——有人,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