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褲腳挽起來。”
葉於淵的襯衫袖口挽起至手肘, 露出線條優美有力的小臂來。他手裡的托盤擺著碘酒和醫用棉, 微側過身來, 漆黑的眸子落在方懷身上, 眼中的情緒有些難以解讀。
他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裡,卻顯得非常熟稔。
畢竟這個城市沒有南市那麼發達, 劇組的條件不算差,但方懷的住處布置是偏向民宿和家庭旅館風格的,窗邊擺著小花盆,入夜時熹微的暮色裡夾雜著些風。
“沒有傷口,我看過了。”
方懷剛剛正坐著無聊,卷起褲腳來看自己的膝蓋,在葉於淵轉身時,立刻把褲腳又放了下去。他摸了摸鼻子,說的有點心虛。
葉於淵微抿唇。
兩人隔著半米距離對視了一秒。
下一秒, 男人長腿一邁, 將托盤放在一邊桌上,俯身,不由分說地卷起了方懷的褲腳。
方懷這天穿了條工裝褲,褲腳挽到膝蓋, 便露出了小腿。
他才剛十八歲、還在長個子, 加上之前顛沛流離, 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偏瘦削身材, 乾淨細膩的皮膚在暮色裡如上好的白瓷。隻是那膝蓋蹭破了皮, 血已經止住了, 但傷口看著也很疼,除此之外,膝蓋那裡還有大麵積淤青。
葉於淵的呼吸登時就止住,漆黑的眸子沉了下去。
他顯得非常不悅,這一次連方懷都感覺到了。
葉於淵握著醫用棉簽的手指蜷起來,沉默片刻,低聲問:
“沒有傷口?”
“隻是比較難看,”方懷與葉於淵對視著,聲音一點點小下去,“……不是很疼。”
室內一片寂靜,暮色深了。
在長久的沉默後,葉於淵抿著唇,將蘸了碘伏的棉團用鑷子夾著,輕按在傷口上。他原本就話少,從剛剛起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整個人悶悶的,似乎仍在生氣。
方懷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麼會生氣?
他嘗試著跟葉於淵說說話:
“我們好久沒見麵了。”
葉於淵淡淡地嗯了一聲,十七天又四個小時。
“你是過來看我的嗎?”
葉於淵頓了頓,看向他。
時間不多。
也最近又開始忙起來,今晚十一點要飛瑞士開會,最近事情很多。辦公桌上擺著倒計時的台曆,明天的日子被圈了起來——那原本是方懷回南市的時間。
所以,而方懷要簽《霜凍》演員約,回來的時間也許會延後不少。
他想見他。
“……”
葉於淵看著方懷,食指蜷了蜷。
他忽然意識到,正常人好像不會專程跑這麼遠,來見一個普通同性的朋友。像是粉飾太平的布忽然被揭開,其下的真相並不難猜。
方懷會不會……
傷口已經處理完,貼上了紗布,褲腳放下了。
葉於淵垂下眸子,忽地有點不敢去看少年的表情。
“剛好在這裡有事情,”他沉默片刻,說,“順路過來的。”
方懷隨口問的,也沒太多想。
他想了想又問:“你不開心?”
從剛剛起就顯得不高興,方懷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想,自己的確是在受傷的事情上說了謊,但不至於吧?
葉於淵沉默片刻,不答反問:“你呢?”
“我很開心,”方懷非常誠懇,理所當然地坦率道,“我前幾天就很想見你。”
葉於淵:“……”
這一記直球實在來得猝不及防。
葉於淵一時間隻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許久後才低聲道:
“嗯。”
“你彆生氣,”方懷又笨拙地哄他,“想吃棉花糖嗎?”
“……”
“可以。”葉於淵沉默片刻,淡淡道。
他還在想著那句‘很想見你’。
片刻後,葉於淵耳畔微紅,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他知道,能夠直接說出這種話的方懷,心思的確乾淨到一絲雜念也沒有。他不喜歡任何人,所以才能對任何人都毫無障礙地坦言‘喜歡’和‘想念’。
喜歡是普通的喜歡,想念是對朋友的想念。
但葉於淵仍然克製不住心動。
方懷還真的出門去買了棉花糖,小攤子就在酒店樓下。他平時吃甜食少,但這裡的棉花糖的確很好吃,水鄉的糖味帶著桂花清香。
跟著葉於淵過來的秘書隻覺得不可思議。
他眼睜睜看著很少吃甜食、嚴肅正經的葉總,把一整個棉花糖認真地吃完,沉默片刻,漆黑的眸子軟得不像話。他抿著唇角道:
“很甜。”
真的非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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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譜》快要開機了。徐樞的經紀人最近正在四下奔走,想借著《春秋譜》的東風,給徐樞接幾個代言和雜誌封麵抬一抬身價,誰想到一問,發現《Young》下下期的封麵竟然定給了方懷。
“不知林升雲瘋了,《Young》那群人也瘋了,”經紀人沒好氣道,“方懷那分量哪裡擔得起單人封麵?”
“算了算了。”徐樞表現的很大度,“他也就高興這一時了。我聽說他接了《霜凍》的盤?”
“好像是,還沒官宣,等著吧。”經紀人提到這個事情,心情也平複了下來,“看著挺聰明,沒想到腦子也是個不好使的。”
他猜方懷的經紀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這角色是坑,而方懷本人又急功近利,因為林升雲和《霜凍》班底的名頭踩了進去,到時候,怎麼死的還不知道呢。
說不定那邊現在還很得意,以為自己占了個天大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