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好?”方懷並沒有嫌棄答案敷衍。
“全部。”
這一次他回答的很快。
方懷看著他,心裡想,葉於淵的確很喜歡那個人。
不是輕描淡寫的喜歡,那一份情緒很鄭重、很小心翼翼,僅僅是在嘴邊說一兩句,他的眼神都是軟到不可思議的。方懷先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這件事,很快,又嘗試著將自己的情緒帶入——
窩在牆根的貓咪忽然拖長嗓子‘喵’了一聲。
下一秒,就在兩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同時,那隻黃色狸花野貓忽然躍起來,一口咬住葉於淵手裡的素描本!
這個變故來的猝不及防。
葉於淵恰好在走神,當然本子沒被野貓叼走,卻被這一下撞到了地上,正好攤開在方懷的腳邊,被風刮著翻開到其中的某一頁。
那一頁上的少年正在午睡,陽光從窗戶邊沿斜斜投射進來,並沒有很露骨,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隱藏在畫麵的每一寸細節裡。不要說方懷,就是旁人但凡掃上一眼,都能把畫者卑劣的心思窺探的一清二楚。
葉於淵呼吸停滯了,片刻後,看著那隻貓的眼神立刻就涼了下來。
野貓‘喵’了一聲,抖了抖,夾起尾巴跑了。
所幸方懷還沒有低頭看。
“怎麼了?”
方懷一怔。他剛剛正在思考問題,原本是看著葉於淵的,此時才順著他的視線,下意識地要往自己身側看。
葉於淵手指尖微微發涼,指節都蒼白了。
他唇角抿的很緊,就在方懷視線觸及素描本的前一秒——
高大沉默的男人忽地俯身,一手覆住少年的雙眼:
“彆看。”
風聲驟停。
午後的小城市很安靜,夏末的風夾雜著水汽一點點湧進鼻腔,一切喧囂嘈雜的人聲車馬聲忽然被隔絕在外。
這個姿勢兩人靠的近極了,遠遠看去,甚至有點像是在擁吻。方懷能聞到葉於淵身上很淡的味道,近似雪鬆微涼的氣息,但並不顯得涼薄,很好聞。
葉於淵的聲音低極了,嗓音都是緊的。溫熱的吐息隨著聲音噴灑在方懷耳邊,方懷怔了怔,有那麼一瞬間心裡泛上些新奇、微微酥麻的感覺,像是小石子被投進湖麵,激起些漣漪後很快隱沒無蹤。
男人寬闊修長的手仍然覆在他眼上,掌心的溫度幾乎有些燙。
少年的眼睛被遮住,隻露出從鼻尖到嘴唇、一截白皙的下頜。他還沒長開,下頜弧度仍然是介於少年與青年的青澀模樣,唇角天生微翹著,英俊又乾淨。
因為猝不及防,蝶翼似的眼睫輕顫了顫,從葉於淵掌心掃過。
葉於淵整個人都是緊繃的,漆黑的眸子凝著,每一次呼吸都壓抑著。
他的另一隻手蜷得很緊,那個素描本正攤開在腳邊,隻要他的手移開,方懷便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但這並不是他緊張的主要原因。
方懷不明所以,忍不住問:
“……怎麼了?”
他還不清楚狀況,甚至以為葉於淵在捉弄他、或者在跟他玩什麼遊戲。不過葉於淵是會這麼做的人嗎?
葉於淵沒說話。
小城市的風聲一點點喧嚷起來,從每一個角落灌進來,但他心裡卻很安靜,隻能聽見身前少年淺淺的呼吸。
很輕,每一下都像羽毛。
方懷被遮住了視線,什麼也看不見。
如同油畫般湛藍的天幕在屋簷外大片鋪開,白色翅膀的鳥兒停在簷下,翅膀被風掠起,潮氣與水汽隨著風同時湧進來。夏天快要到尾巴了,蟬鳴聲也一點點弱了下去。
他們像是在一個與世隔絕的角落,被屋簷投下的陰影籠罩著,一切很遠的東西都與此無關。
葉於淵的呼吸壓抑著,卻仍慢慢急促起來。
他一時在心裡覺得自己卑劣、諷刺自己無恥,但一時又無法克製住情緒的肆意生長,理智與感性互相製衡,至今也不知道究竟誰占了上風。
少年安靜地立在那裡。
他實在是弄不清狀況,忍不住眨了眨眼,眼睫自葉於淵覆蓋著他眼睛的右手掌心輕輕掃過:
“……葉於淵?你能——”
下一秒,他的話停了停。
他有某種奇怪的感覺,一時不能確定,隻能感覺到葉於淵似乎低下頭,想要在他耳邊說些什麼,又或者隻是一個簡單的擁抱。
而他並不知道。
他身前,沉默的男人克製不住地俯身,垂下漆黑的眼眸……
在自己覆著少年眼睛那隻手的手背上,輕輕烙下的一吻。
卑微又虔誠。
葉於淵的眼瞼垂下來,連自己都忍不住唾棄自己小偷一般卑劣的行徑,但隨之而來更多的確是連他也無法否認的,幾乎要充盈了整個心臟的情緒。
——他在吻他。
風聲忽然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