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喵喵喵(1 / 2)

滿室寂靜。

毫不誇張的說, 幾乎所有人的表情和眼神都是呆滯的。從林升雲、副導演和編劇, 乃至就在半分鐘前還在小聲質疑嘲笑的助理、工作人員。

這短暫的一個畫麵給他們的感受,‘驚豔’二字遠遠不足以概括。

一種莫名的情緒旋渦感染了整個空間,一點點席卷著所有人的心臟, 往更加苦澀酸涼的地方行去。

他們被代入了林殊恒的情緒磁場裡。

心緒隨著共鳴震顫,那一瞬間沉到深海底的絕望, 甚至讓人有落荒而逃的衝動。

——因為太累了, 太痛苦了。

林升雲沉默著沒有喊卡,於是這半分鐘定格成了意味深長的一個長鏡頭。

方懷眼瞼完全垂了下來,他像是痛到極致說不出話來, 眼眶通紅, 蜷縮在地上,熹微的光落在眼睫上,膚色在這樣的光下是一種透明到似乎能看見血管的瓷白。他的領口在動作中被扯開些, 鎖骨和腰線是少年獨特的美感,卻與任何旖旎的□□意味無關。

一種更加深邃沉重的情緒籠罩著整個畫麵。少年被尖刺刮出鮮血的掌心裡捧著支離破碎的玫瑰花, 而他垂著眼眸,在沾著塵埃的花瓣到尖刺上, 吻了又吻。

像是造物主筆下意猶未儘的一副油畫。

不遠處,被卷成一團的廢稿紙上, 細細勾勒著一個青年的輪廓。林殊恒一輩子畫了無數副關於那個人的畫, 沒有任何一幅畫出現全貌, 無論素描、油畫和水彩。這些畫稿不為人知, 寂寂無名地放在他私宅的地下室裡, 落灰了數年。

他愛他,從前沒有人知道,今後也不會有。

不知過了多久。

大家隻覺得時間忽然很長,但一看時鐘,才不過半分鐘而已。這其實已經超時了,隻要林升雲不開口,就沒有人去打斷他。

甚至心裡還隱隱有期待。許多人從剛剛那幾秒裡窺見了方懷無限的可能,讓他們想要多去看一下,想看看他究竟還能帶來什麼驚喜。

蜷縮在地上的少年慢慢站了起來。

他垂著眼眸整理衣領,短短幾個呼吸間,已經恢複了平靜的模樣。他是林殊恒,林家的小少爺,高門家訓教育著長大,在任何時候都有不墮入塵埃的高貴品格。

方懷脊背挺直,走到桌邊,將玫瑰花夾進日記本中。再然後,他俯身,撿起剛剛被隨意團成一團的畫稿。

這是他不敢給那個人看的東西。

是他的卑劣,他的懦弱,他鮮血淋漓的一顆心臟。

少年脊背挺直,垂下眼瞼看著手中的畫稿。他微微偏著頭,讓畫稿正對著光線,讓鏡頭能夠拍進畫稿上的東西。那是鉛筆細細勾勒出的素描,一個人的側臉。

他細細端詳的半晌,看著看著,唇角忽地扯起,露出了一個笑。

……一個笑?

眾人一愣,定睛看去,發現鏡頭裡的少年的確是笑著的。他不久前還痛苦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刻卻忽地笑了,淺琥珀色的眼睛都彎起來,很開心似的。

握著畫稿的手卻攥得很緊,緊到指節發白。

他笑著笑著,忽然眼眶通紅,落下淚水來。

“……”

所有人的心臟一瞬間就揪緊了。

他明明已經哽咽到渾身顫抖,卻一點沒發出聲音,唇角抿緊,仍然艱難地擠出了一個笑的模樣。

這是十九世紀初普通的一天,叫賣報紙的人吆喝著,窗外是大片鋪開的湛藍天幕,人煙熙攘,風和日麗。他才十幾歲,人生才剛剛開了個頭,一切未來的苦難與酸澀都還來不及輪番上演。

他的人生還很長,但前麵的路已經有烏雲長久地籠罩下來。

不知多久後。

方懷看向林升雲,這個鏡頭到此結束。

林升雲屏息了許久,到這時才從肺部裡長出了一口氣。他揚起手,如釋重負地喊:

“卡!”

.

那聲‘卡’剛剛落下,方懷便鬆了口氣,渾身軟下來。

太累了。

在鏡頭前保持每一個細節的到位其實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在正式開拍之前,他用了不少的一段時間來熟悉走位和機位的問題。而工作人員走上去清場,助理李雲雲給方懷遞了毛巾和水,除此之外,更多的人圍了上來,想要和方懷說說話。

在片場除了工作人員,還有些閒著沒事的演員、群演,這會兒他們的態度和幾分鐘前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帥啊啊啊啊啊!”

“進步這麼快,有什麼訣竅嗎?”

“你下次對劇本有什麼異議,最好提前跟我們商量,”編劇說著說著,最後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不過,這次很好……非常好。”

方懷身邊圍了一大圈的人,他一邊禮貌地回答問題,一邊越過人群,往門口看去。

葉於淵果然來了,他說到做到。

說來奇怪,從他進來的那一瞬,就有不少的人注意到了他——但是他周身的氣場過於不近人情,竟然沒有幾個人有膽子上去搭訕,唯一一個女演員上去說了兩句,很快被葉於淵冷淡的態度給勸退了。

也因此,此時葉於淵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他很高,筆直地立在那裡,肩上落著午後的光,身形忽地顯出幾分寥落。

而方懷身邊卻有非常多的人,那些人喜歡他、誇讚他甚至吹捧他,他在許多人的矚目之下,伸出喧鬨的氛圍正中央。

西裝規整的男人沉默地立在那裡,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了方懷半晌。

他麵上沒什麼表情,眼神細看去是很溫柔的,甚至帶著幾分笑意,像是在為少年高興。片刻後,他眼中的笑意一點點褪去,微抿了下唇角,斂下眸子,轉身向外走。

“你一定會紅的,說不定會拿獎,”方懷身邊是不知哪一個小配角,在他喝水時一直喋喋不休,“你太有天賦了,方懷……方便加個微信嗎?”

“抱歉。”

方懷甚至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他看向門口放下水瓶,手指收緊了些,忽然站起來。

他分開人群,往門外走去,腳步逐漸加快。

“葉於淵。”

那人腳步微微一滯。

周圍喧嚷的、嘈雜的聲音也收了收,許多探究的視線往這邊投射而來。大多數人其實都看到了葉於淵,心裡也有各種各樣的猜測,但都不敢確定,於是一瞬間都豎起了耳朵。

“我……演完了。”

卻沒想到,最後方懷說出的是這麼普通的一句話。

其實方懷有點忐忑。

他對人的感情變化其實並不遲鈍,他能感覺到葉於淵似乎是為他高興,又似乎莫名地有些不高興。方懷也不知道要怎麼讓對方高興起來,下意識地說了心裡的話。

他演完了。

這一場戲非常難,早上八點就開始拍,NG了十多次,到最後心理壓力非常大,好不容易拍完了。方懷從來沒有跟彆人訴苦的習慣,說到這裡,卻忽然特彆想告訴葉於淵,這場戲拍的很不容易。

方懷一時間也有些困惑,他跟葉於淵說這個是想乾什麼?

片場裡人來人往,嘈雜極了。不過隔著一扇窄窄的門,外麵卻是湛藍如油畫的天幕和寧靜的小城市,蟬鳴聲長。

葉於淵背對著他,許久沒說話。

半晌後,他似乎幾不可聞地低歎一聲,轉過身來。

他垂下眼瞼,眼神很溫和地看著方懷。有那麼幾秒方懷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而葉於淵是他的叔叔之類的長輩。葉於淵伸手,幫他理了理有些亂的領口。

“我知道。”他低聲說。

他當然知道他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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