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裡總有點不安。
這種不安到第二天早上八點應驗了,銀樺獎評審組公布入圍名單。
許多人不可思議地發現……不要說前三了,《深淵月光》根本沒有通過初選!
還沒去聽歌的路人,想法頓時就有點變了。這首歌要是真的像那些人吹的那麼好,至於連初選都過不了嗎?那些人怕不都是水軍吧。
而行內人看一眼今年評審組名單,立刻又懂了。
——李國陽!
按資排輩的歪風邪氣就是他帶起來的,嫉賢妒能,故意壓著年輕的音樂人不讓出頭,絕對是他乾的。
原本這次的總評委應該是傑克斯,一個美籍華裔的音樂家。傑克斯和李國陽完全是兩個極端,傑克斯是個自由浪漫的指揮家,無論新人還是老人,在他眼裡,實力與才華才是一切。
但他剛好這段時間有事不在,才讓李國陽掌了舵。
問題是他們業內的人知道,路人卻不知道。
《深淵月光》的風評急轉直下。
早上九點。
南市郊外機場,一輛航班緩緩落地。
一個看上去四十出頭的帥大叔,戴著墨鏡穿著花褲衩,操著一口彆扭的普通話問工作人員:“抱歉,地鐵口怎麼走?”
得到了指路,他笑嘻嘻地道了謝,撥通一個電話,語氣誇張道:
“葉老板,你太冷漠了,邀請我回國,卻連接送都……”
“抱歉,我現在很忙。”電話那頭傳來冷淡低沉的聲音。
“好吧。”傑克斯聳了聳肩。
.
方懷發了一條安撫粉絲的微博後,就沒有再看網上的事情。
他原本也不像許多人對網絡幾乎成癮的依賴,戒掉很容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也沒什麼好做的了,與其影響心情,不如不看。
昨天晚上,在西餐廳的走廊裡接到葉於淵電話時,方懷的情緒其實很低落。
但很奇特,在聽著對方的聲音、說了兩句話之後,心情就一點點平複下來。當然,低落失望和難過,肯定還是有的,這隻能等時間慢慢平複。
最後那句告白,他是捂著麥克風說的。
……葉於淵應該不會聽到吧?
下午三點,方懷睡了個午覺起床,大腦放空地在床邊坐了一會。
葉於淵似乎很忙,昨晚回來的也很晚,說過晚安就睡了,今早也很早出門,像是在準備什麼。
少年鼻尖有點泛紅,他苦惱地揉了揉頭發,站起來洗漱穿衣服。
他要出門。
他圍上圍巾,工裝褲,腳上踩著一雙低幫靴就出門了。他人高腿長的,穿什麼都好看,稍微打理一下就俊秀又帥氣。他自己不會搭配,衣服和鞋子都是葉於淵幫他搭配好的。
臨出門前,方懷腳步頓了頓,後退半步對著鏡子理了理自己的發梢微翹的頭發,這才戴上口罩、壓低帽子出門了。
今天白天是自由活動時間,沒有跟拍。
方懷沒去人煙熙攘的市中心,而是往稍微偏僻的老城區拐,來往多是買菜散步的叔叔阿姨,顯得悠閒又平靜,有種與世隔絕的靜謐感。
他找了許久,才找到自己要找的那家店鋪。
戴著老花鏡的奶奶在看報紙,顫悠悠地扶起眼鏡看了他一眼,露出一點回憶與茫然的神情。
她看了他許久,抖著手從櫃子裡摸出了一個東西,問他:
“你是……方家娃兒?”
兩個小時候。
冬至將近,天黑的很早,五點多已經是入暮時分。
方懷把一個小盒子珍而重之地揣進兜裡,拉高口罩,走進人群中。現在正是下班晚高峰,路上人很多,說什麼的都有,年輕人最喜歡討論現在比較火的話題。
“所以,你們聽了《深淵月光》嗎?”
“我聽了,是真的不好聽,難怪入圍不了銀樺獎……”
“還好我沒買數字專輯,聽的是盜版哈哈哈,聽了一分鐘實在撐不住了,好難聽。”
“不是,聽盜版不對吧?”
“……這種專輯還去買,不是浪費錢嗎。”
方懷沉默著走在人群裡,各種各樣喧嚷嘈雜的話在耳邊響起。
他猶豫了一下,扣上了前段時間買的藍牙耳機,放了一首純音樂,這才把那些聲音都隔絕在外。
暮色漸沉,萬家燈火一點點亮起,路邊的店鋪打烊了,窗格裡傳來飯菜香。
方懷順著人行道慢慢地走,走到最後,停了下來。
想見葉於淵。
……很想。
他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臟位置。夕陽與燈火交織著在他的眸子裡沉澱,氤氳成了另一種情緒,一點點浸入心臟裡。
和以往的甘甜與雀躍不同,這一次,心臟是酸澀發脹的。
他想現在就見到葉於淵,即使是普通的一兩句寒暄,也很好。
方懷握緊了口袋裡的小盒子,片刻後鬆開。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藍牙耳機裡的純音樂一停。他再次聽見了外界傳來的聲音。
路邊雜貨店裡的電子八音盒轉了轉,忽然發出吱呀的聲響,在演奏什麼曲調。
“咦。”店主有點驚異地看著它,“我沒動啊?”
片刻後,另一家譜子的小喇叭應和著八音盒的旋律、然後是街邊的音箱,越來越多的電子設備加入了這場神奇的演奏。
音符從碎片連成線,一點點交織彙聚成洪流,在入暮時分,在萬千燈火明滅間響起,轟鳴震顫,一瞬間席卷了整個暮色裡的街道。
這個曲調好聽卻陌生,隻有方懷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這是《深淵月光》的主旋律。
他的呼吸忽然緊了緊,與此同時,藍牙耳機裡傳來了一道低沉的聲音,嗓音微啞:
“方懷,我……”
“我有話想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