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精細描繪的地圖攤開。
付鼎臣跟樊騫輪流對照著桌上的連雲寨地形圖跟手中這張簡圖,越看心中驚異越深。
“小侯爺,你說這就是那個高人給你的錦囊?”
樊騫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風瑉,“半月之前他在京城遇到你,為你批命,之後就給了你這個,讓你昨夜打開?”
風瑉點了點頭。
樊騫驚歎地捋著長須,沒有察覺到風瑉嚴肅的神情下那一抹不自然。
方才在驗屍房裡,麵對付鼎臣的詢問,風瑉選擇說出實情。
他確實有高人在背後指點。
隻不過,他沒有完全說實話——他沒有說出那人是誰,而且刻意模糊了時間線,讓敏銳如付鼎臣也不可能聯想到陳鬆意身上去。
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可以懂兵法,可以用令旗指揮變陣,與自己配合默契,打贏山穀中那一場仗。
但若是隻憑推演就能夠算出一切,改變這裡許多人——甚至大齊朝的命運,那就實在太過駭人聽聞。
沒有人會相信這中事情。
他們甚至會懷疑她身上是否牽連著更多的秘密。
那一刻,風瑉又想起了那日她倉皇出逃,跌坐在馬前的樣子,想起她蒼白卻依然鎮定的麵孔,終究不願讓她陷入這樣的危險。
良久,付鼎臣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將手中拿著的這張紙放在了地圖上。
雖然這張簡圖畫得粗略,但是放在袁明讓人實地勘察之後畫出來的連雲寨地形圖旁邊,可以說是分毫不差。
他目中閃著異彩:“世間竟有如此的高人,能在千裡之外,斷定今日一切……”
樊騫讚同地點頭。
他跟付鼎臣一樣,已經完全被這位高人所折服。
在見過了這張圖之後,他心中更是湧起一股強烈的渴望,想見見這位高人。
這樣的高人,跟那些給人批命的算命先生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所展現出來的手段,蘊藏的不僅僅是推演命數的能力,更有對朝堂、對時局的清醒認識,而且還胸有丘壑、心懷萬民。
他清楚地知道,朝中眼下這烏煙瘴氣的景象,絕對不是開萬世之太平的征兆。
他必定是窺得天機,所以才選擇將這個錦囊交到風瑉手中,救下付大人,免除了一場時局動蕩。
風瑉見樊騫捋著長須,連連感慨:“世間能人異士何其多,不似我等庸人,窺探天機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可是當中又有幾人會願意冒著泄露天機的危險,插手改變世人的命運?”
他的話,令風瑉的心臟在胸膛裡猛地一收縮——
因為陳鬆意在斷起他們的命數時,總是表現得十分平常,談論未來仿佛隻是在談論天氣。
就算是在將這個能夠改變局勢的錦囊交到自己手中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現出多幾分鄭重,讓他完全疏忽了她在做的是什麼事。
這是以凡人之軀窺探天機,試圖篡改命運。
那麼,命運又要向她收取什麼代價?
風瑉怔在原地。
他既想要拔腿離開,到她麵前去問個究竟,可腳又像在地上生根了一樣,一動也沒有動,生怕會從她口中得出一個無法接受的答案。
“……侯爺?小侯爺?”
付鼎臣叫了他一回,他沒有反應,直到樊騫走了過來,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什麼?”
隻見付鼎臣站在書桌後望著自己,神情中難得帶著幾分迫切地問:“你可還記得那位高人長什麼樣?分彆的時候,他可有說過接下來要到哪裡去,或者可能在何處停留?”
“對。”樊騫也在旁問道,“他有沒有說行蹤什麼的?若是想要見他的話,該去哪裡找他?”
跟即將回到京城,預想到接下來會有的一係列變化,希望能親自見一見這位高人,同他麵談一回,得到更多對於朝堂局勢建議的付鼎臣不同,樊騫的心願比較樸素。
他就想聽一聽自己的批命。
他想知道,自己此生是否能夠訓練出一支無堅不摧的軍隊,到邊關去為厲王殿下衝鋒陷陣。
——畢竟,先前聽到風瑉以後竟然會在厲王麾下擔任他的先鋒,並在邊關獨當一麵,成為大齊帥才,樊騫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
風瑉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他生性不喜說謊,這樣半真半假地編織出一個“真相”,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要他再編造出一個不存在的高人,實在是與他的本性相違。
他擰著眉的樣子落在付鼎臣跟樊騫的眼中,就成了他是否要違背保密誓約的掙紮。
畢竟世間高人都是不喜打擾,有緣才會出現在你麵前,給人解惑的。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守在外麵的袁家管事走過來,先是敲了敲門,等確定裡麵沒有在說話的時候,才道:“付大人,樊大人,風公子的表妹讓小的通傳,有要事想要見大人。”
……
書房的門開了,陳鬆意走了進來。
她身上的嫣色紗裙拂過門檻,猶如一朵煙霞冉冉而至。
一看到她那從第一日起就沒有變過的沉靜姿態,風瑉心中的鬱燥糾結就如水上煙波,頃刻消散。
陳鬆意行至書房中,對付鼎臣跟樊騫見了一禮。
樊騫看著她,他是第一次知道風瑉這趟出京,要護送的朋友竟然是個姑娘,而且還是個容貌極佳、氣質也極好的姑娘。
他還對外宣稱這個姑娘是他的表妹?
樊騫忍不住笑看了風瑉一眼,笑容中滿是深意——年輕人啊……
對這個在山穀中展現出了沉著冷靜跟不凡力量,與風瑉攜手改變了戰局的少女,付鼎臣同樣很有好感。
他並不因為她的到來中斷了談話而氣惱。
等陳鬆意一站直,他便目光和煦地看著這個比自己的次子還小的少女,和聲道:“意姑娘有事要找老夫,還是想要來找你兄長?”
付鼎臣將陳鬆意的求見當做了女兒家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