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岐死死地瞪著他們,將手指放入口中。
尖銳的哨聲再一次響起,比起之前還要急促。
“過去!”
他聲嘶力竭地命令樓裡還活著的甲士,催促道,“還愣著做什麼?過去殺了他!”
連通包廂裡還活著的幾個甲士在內,都在麵部肌肉一陣抽搐後拔出了刀,怒吼著朝台上這個戴著睚眥麵具的詭異身影殺去。
陳鬆意腳下一挑,將一把刀挑了起來。
刀身反射著打翻的燭火翻旋而起。
她的手一握住刀,身形就化作離弦之箭,朝著這些攻過來的人襲去!
遊天站在門邊回頭,隻見刀光絢爛,少女的身影如同黑色的蝴蝶,帶著死亡的氣息穿行在這些高大的甲士之中。
所過之處,頭顱橫飛!
鮮血濺到了她的麵具上,比起先前她用飛針奪命的時候,多了大開大合的淩厲,少了幾分詭異。
——她說得沒錯,她果然是用刀的。
這冰冷的刀光跟猙獰的麵具落在夏侯岐眼中,猶如從地獄裡爬上來要向他索命的勾魂使者。
睚眥每殺一人,就離他更近一步,這種死亡迫近的感覺令他背脊發寒。
他倚靠在牆上,被胸腹間那股愈演愈烈的劇痛折磨得提不起力氣。
如果再在這裡坐以待斃,自己肯定會死在這人手上。
他不能死。
一旦他這個廂都指揮使死在紅袖招,總督大人在江南的一切布置就會被曝光。
就在死神的刀又收割了一人性命,讓剩下的甲士投鼠忌器,隻敢在台下遊走,不敢向前時,那些用匕首殺死了被擊倒的甲士、殺死了這些曾經撕裂她們的惡鬼的姑娘們忽然渾身一顫。
緊接著,她們就一個接一個地捂著小腹、捂著喉嚨,抽搐著倒下,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
守在門邊的遊天見狀,身影瞬間消失,來到了最近的一個姑娘麵前。
他把她扶起,伸手搭上了她的脈。
“不用……不用管我……”
那被他扶起的姑娘發鬢散亂,臉上濺著血,映襯著慘白的臉,有著詭異的美麗。
她待在“饕餮”的臂彎裡,看著這張讓夏侯岐跟他的軍隊都膽寒的麵具,卻感到了久違的溫暖跟溫柔,麵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那毒一半下在酒水跟菜肴裡,另一半下在她們的身體上,早伴隨著她們的呼吸進入了體內。
那些酒水她們也喝了,劇毒的發作不過會更遲一些。
在她們今日的複仇計劃裡,早就為自己安排了死亡,隻是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人會來救她們。
遊天看到她眼裡流出眼淚,努力地張著嘴,對自己說,“我很開心……謝謝……”
他的手指僵住了。
在眾人眼中能夠跟閻王搶人的神醫,就這樣抱著她,看著她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散。
而原本由他守住的門口,那些甲士衝了進來。
一見到自己的人,依靠在牆上的夏侯岐立刻露出了猙獰神色:“殺!把這裡的人都殺光!”
如果饕餮一直守在門口,他的軍隊進不來,那他可能束手無策,隻能等到睚眥殺到自己麵前。
可是戰場一換到樓裡,這些愚蠢的家夥投鼠忌器,要顧著那些祭品的性命,就再不能用剛剛那樣的殺招。
“哈哈哈……哈哈哈!”
夏侯岐的嘴角溢出血沫,在自己的軍隊應聲動手、一刀捅向地上那些還沒斷氣的賤人時,一邊大笑,一邊撐著牆站起了身。
“不——!!!”
包廂裡,顏清瞠目欲裂。
她向著外麵爬去,眼淚奪眶而出,倉皇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那些躺在地上,還未斷氣的姑娘們看著砍向自己的刀,隻恨沒有力氣再拚殺。
然而隨著“鐺鐺鐺”數聲響,那些砍向她們的刀卻全都被彈開,隨之是無數聲慘叫。
被彈飛的刀插在柱子上搖晃不已,衝在最前麵的甲士手掌齊根而斷,掉落在地上的斷手還在動。
再一抬頭,映入眼中的又是那張饕餮麵具。
那猙獰的紋路,還有麵具後那雙如同惡鬼的眼睛,以及斷手處傳來的痛楚,都叫他們腿一軟,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
見他們竟然被震退,夏侯岐頓時怒吼起來:“誰敢臨陣脫逃?殺無赦!”
他說著,轉頭看到睚眥解決掉了最後一個對手,握著刀的手在不住地顫抖,頓時一喜!
“他力儘了!”
那些被饕餮再次震懾住的甲士就聽他叫道,“台上這個力儘了!給我殺了他!”
門口的甲士都下意識地看向了台上。
隻見睚眥的手背上正有血流下來,流向刀把,流向指縫。
他們忽然意識到,這兩個人武力不是對等的,戴著睚眥麵具的那個更弱,可以被殺死。
隻要製服了睚眥,饕餮就隻能任他們擺布!
一時間,他們心中再次生出了血氣,眼中露出了凶光。
陳鬆意站在原地,跟滿臉絕望的顏清目光相接。
然後,她又越過了她,看向夏侯岐,開口說了兩個字:“紮我。”
遊天霍地看向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陳鬆意冷冷地盯著夏侯岐,充滿了必殺的狠厲跟決心,又說了一遍,“紮我。”
除了遊天,誰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她的真氣量不足是她的短板,但是有小師叔的金針刺激,就可以短時間提升境界。
但遊天創造出這個方法,不是讓她在紮上金針之後,去生死之間搏殺的。
哪怕在他最瘋狂最莽撞的設想裡,也沒有這一項。
金針刺體的巨大痛苦,可以讓人爆發出更大的力量。
可是沒人會這樣去做!
陳鬆意不在意這些,夏侯岐今日必須死。
在生死之間去突破自己的極限,反而成了次要目標。
當她從顏清口中聽說這個計劃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她們沒有存著活下來的心。
這朵從黑暗裡長出的複仇之花,得不到養分,唯有用她們的血來澆灌。
既然如此,她們就不該獨自上路。
奈河帶走她們的生命時,也需要有人奉上祭品。
這祭品,唯有夏侯岐的頭顱才夠分量。
唯有他死了,這場黑暗的棋局才會被真正掀翻。
夏侯岐眼角抽搐。
他不知道睚眥打算做什麼,可他感覺到了死亡的迫近。
——要阻止他,不管他要做什麼,都一定要阻止他!
“殺了他!”
他一邊厲聲道,一邊跌跌撞撞地朝顏清衝去。
“殺啊啊啊——!!!”
衝進來的甲士不再後退,他們舉起了刀,發起了衝鋒。
他們沒有再管地上那些掙紮著要伸手,用最後的力氣攔住他們的紅袖招姑娘,也沒有管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的祭品少女們,一部分撲向了饕餮,一部分撲向了睚眥。
然而,遊天的出手比他們更快。
一旦做出決斷,他手中的十數枚金針就脫手而出,刺向了陳鬆意的手臂、腿跟丹田。
這些金針帶著他精純磅礴的真氣,深深地打入她的穴位。
入體的真氣化作洪流,衝開了她的經脈,強行開了前三門。
陳鬆意被這十數枚金針打得退了一步,整個人頓時被如焚如灼的痛苦所淹沒。
她在麵具後額角跟脖頸都青筋暴起。
在第二世,她的爹就曾經說過,如果有一支軍隊,全部由修行到第三層的將士組成,他能帶著他們所向披靡。
這意味著修習《八門真氣》修到第三層,就會跟普通人拉開差距。
無論力量也好,身體素質也好,都有質的蛻變。
在被外力強行帶入蛻變的巨大痛苦中,少女的身體顫抖,流出的汗轉瞬間就濕透了衣背。
越是痛,就意味著提升越多;越是痛,她體內的真氣運轉就越是快。
旁人獲得力量,還需要在痛苦中來適應。
可是她曾經到過第八層,現在這些力量,不過是重新回到了她身體裡!
夏侯岐隻看到在睚眥的身體停止顫抖的瞬間,他整個人就化作了一道殘影。
時間仿佛都變慢了,那些突破了遊天的封鎖來到台下的甲士,隻感到眼前再次亮起了一道摧枯拉朽的刀光。
然後,他們眼前的視野就急劇變化,從睚眥變成了天花板,又再變成了自己的後背跟地麵。
七八顆頭顱高高地拋起,順著拋灑的血線落在地上,滾動著撞在一起。
“啊啊啊——!”
看著滾到腳邊的人頭,躲在角落裡的少女發出尖叫。
而這一切聲音,陳鬆意都聽不到了。
在她眼中隻剩下與自己距離急劇拉近的夏侯岐,看到那張陰險的臉上凝聚出孤注一擲的狠意。
夏侯岐放棄了去抓顏清。
在氣息極速提升、仿佛瞬間翻了幾個境界的睚眥一刀朝自己砍來的時候,他抬手接了對方一招。
出自軍中的製式長刀跟他方才悄無聲息地戴上的鷹爪相接,摩擦間發出刺耳的聲音跟火花。
隻是這一招,夏侯岐就雪上加霜地吐了一口血,急劇後退,眼中閃過驚懼——
這個狀態的睚眥太強了!
他就猶如一頭凶獸,仿佛張口要從自己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哪怕是自己沒有受傷,對上現在這個狀態的他也沒有勝算。
何況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更加不像人的饕餮。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夏侯岐一路退到牆邊,一腳抵住了後牆才終於停下,又是一口血吐出。
陳鬆意抵著他,兩人僵持的手臂都在顫抖。
看著把自己逼到這裡的睚眥,夏侯岐也察覺到了這樣極速提升實力,對他不是沒有影響的。
相同頻率的顫抖,說明他也在忍受著極端的痛楚。
這痛楚激發了他的力量,也影響了他出招變招。
在不斷傳來的廝殺聲中,夏侯岐眼神一淩厲,怒吼一聲,把麵前壓住自己的刀一把揮開,然後就地一滾,再次襲向了顏清!
陳鬆意瞳孔一收縮,被充盈全身的痛楚影響,動作慢了一分,沒能追上他。
眼看著那閃著寒光的鷹爪要抓住顏清的肩,再次刺破她刺青掩蓋下傷過的位置,陸天衡想也不想就撲了過來。
夏侯岐怒道:“滾開!”
隻聽“嗤”的一聲,尖銳的鷹爪穿透了陸天衡的胸膛,也阻住了去勢。
陸天衡兩眼圓睜,嘴角迅速地湧出鮮血。
顏清一回頭,就看到那曾經釘在自己肩上的鷹爪從陸天衡的後心穿透而出。
而在她的視野裡,睚眥麵具極速放大,從後方追來的陳鬆意一掌打在了夏侯岐背上。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