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端著碗。
李大夫傻眼了。
翁明川看到鬨了誤會,忙衝過來,對小師叔解釋道:“誤會——遊神醫,李大夫是好人。”
遊天看了李大夫一眼,從他心跳判斷出他沒有在藥裡下毒加害潘幫主,這才鬆了手,轉而把上了老爺子的脈。
翁明川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看向呆滯的李大夫,介紹道:“這位就是李先生你一直想見的遊神醫。”
李大夫頓時忘了其他,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
神醫離開之後,客棧外因他而聚集來的人群才逐漸散去。
羅管事出去找了一圈便宜侄子跟侄女,沒找到人,帶著在城中相逢的鏢師們回來一看,瞪圓了眼睛。
“神醫走了?”
可大郎跟小妹還沒回來啊!
客棧外,通往船塢的長街上,陳鬆意跟裴植並行。
裴植看她行走間沒有半點問題,於是問:“你們為什麼要隱藏身份待在馮家的車隊裡?”
“受了傷,不得已。”陳鬆意解釋,“原本我們的目的就是到漕幫總舵來,搭了馮家的順風車,隱藏了身份,能少給他們添一些麻煩。”
她一說“麻煩”,裴植立刻想到的就是州府傳來的大動靜。
而跟遊天一樣,被他認出來以後就光明正大地自曝了身份,陳鬆意也自報了家門。
“我負師命來江南解漕幫之危,在中途遇見小師叔,才跟他結伴同行。中途卷進州府之亂是意外,受傷也是意外。”
裴植冷不丁地問:“所以那些人是在找你們?”
街上人來人往,前方還有兩個漕幫漢子在引路,他問得隱蔽,但陳鬆意聽懂了。
見她沒有半分遲疑地點了頭,裴植心中對他們師叔侄的觀感更複雜了。
他真不知道該說他們藝高人膽大,還是說他們天真。
她明知道他的身份,就該知道在這件事裡,他是屬於官府陣營,他們屬於亂黨餘孽。
——就算不是,他們師叔侄也屬於幫凶,怎麼就都在自己麵前乾脆地承認了?
仿佛讀懂了他心裡在想什麼,陳鬆意看他一眼,說道:“我認為在你麵前說謊沒有意義,何況一個謊說出來需要更多的謊來圓,雖然我擅長編造這些,但我不想耗費多餘的精力。”
先前隱瞞是不得已,現在攤牌是希望裴植能跟他們統一陣營。
兩人繼續並肩而行。
裴植道:“給我一個不揭穿你們的理由。”
陳鬆意:“第一,你需要我們治好你的病,才能活得更久,繼續幫厲王殿下實現他的目標。第二,厲王殿下需要漕幫獨立,需要糧道暢通,需要江南安定。”
她很清楚,要說服裴植,請他入局,說謊話是沒用的。
而尋常的話術沒用,最重要的是要有能讓他共情,能讓雙方達成一致的目標。
果然,一提到厲王,裴植的反應便不同了。
陳鬆意頓了頓,這才說了下去。
她先說這次州府動亂的真相,提起兩江總督謀奪漕幫、掌控糧道的真正目的。
“……如果漕幫落入他手,這段糧道會如何、江南會如何、邊關會如何、大齊又會如何,不必我說先生也知道。”
她親眼見過這未來。
而裴植作為一個隻需要一點信息就能夠推出全局的人,不需她說,也會看到一切如兩江總督桓瑾所願,發展到最後會變成什麼樣。
江南會變成這些人的後花園,運河跟漕幫的糧船會變成他們的走私工具。
走私鹽鐵、人口,應該進入國庫的財富落入他們手中,變成他們的武裝。
這些人會變得越來越強,國庫則會變得越來越空虛。
大齊總有一天會養不起這麼多的兵,在江南造成的矛盾也總有一天會全麵激化,變作內亂。
——剛剛過去的州府之亂,不就是一次爆發嗎?
裴植因她的話推出了這些因果,想到自己久在邊關,在殿下身邊,隻著眼於關外,卻沒有顧及關內,如果不是這一次回了江南,遇上他們,等他察覺到江南的隱患——
不。
裴植咳嗽了起來。
他自嘲地想,如果這次不知道,那自己以後也不會知道。
因為他這身體,大概率活不到江南的隱患爆發的那一天。
他考過科舉,中了進士,卻沒有去做官,而是選擇去邊關追隨厲王,做他的軍師祭酒,就是因為覺得跟隨著這位殿下,能做的事比留在朝中做官多得多。
厲王殿下有平定四海的雄心,有開疆拓土的壯誌,也有與之匹配的能力,可若是後方不穩,整個王朝先從內部腐壞崩塌,那就什麼也沒有用。
漕幫總舵的船塢已經近在咫尺,陳鬆意看向由漕幫弟子把守的入口。
她看著這些還活生生的人,看著眼前一派平和欣榮的景象,再想起先前看到的黑暗、火光,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