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欠49更(1 / 2)

“鼎臣啟:新歲未能展慶,祝公安好。

“江南初晴,公起居如何?”

“今春原定赴任舊都,計經數州,拜會慶餘、伯常等,然未能成行,甚憾之。

“州府一案,公雖結廬南水之畔,隱居山林之間,亦當聽聞……”

田間地頭,一名做著老農打扮的老者半卷褲腳,拄著鋤頭。

他看著手上這封從江南寄來的信,笑罵一聲:“乃公當然聽見了!”

高皇帝時期,他在朝中為內閣大學士,罵起人來也是這樣毫不掩飾。

後來,他為景帝所不喜,為政敵所不容,索性辭官掛印回了老家,在山下建了個草堂,收了些學生,每天教教學生,種種地。

這位曾經罵得幾大內侍狗血淋頭的大學士,教人的功夫跟他罵人的功夫一樣厲害。

遠近的學子都來求學。

儘管在他門下學習,時常會遭到他的痛罵,但想想老師對著朝中大員,乃至當今聖上都這麼罵,學生們就覺得被他罵幾句好像也沒有什麼了。

江南的事一傳來,當晚李觀其就讓老妻去切了兩斤豬頭肉,高興地喝了兩盅酒。

此刻再接到付鼎臣寄來的書信,李觀其雖然嘴上罵他瞎顯擺,但心中卻領悟到了他寄這封信的意思。

……

南越之地,毒蟲橫行。

信使穿過瘴氣,九死一生,才把信送到這個置身海島,穿著同當地漁民一樣的衣服,坐在礁石上垂釣的男子手中。

海風中,這個年紀比付鼎臣稍小,卻顯得更淡泊幾分、灑脫幾分的昔日禮部侍郎展開書信,一目十行地看著,麵上露出笑容。

南越離江南遠,可是往來商賈總會帶來一些消息。

他幾年前遊曆到這裡,隱居在了這裡,也聽到了近來的消息。

師兄重新得到了天子的重用,作為欽差,徹查江南之事。

因他之故,被趕到舊都去“榮養”的那幾位也重新被啟用。

葉乘風拿著書信,指尖被不斷拂動的信紙摩挲。

一旁侍立的年輕人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紙。

年輕人姓楊名佐,長相中有著明顯的南越之民的特征。

他跟隨自己的老師學習了幾年,熟知老師的性情。

雖然離開朝堂之後,一路南下探友,最終定居於此的老師平日也十分灑脫,仿佛什麼都不叫他放在心上,但笑容卻從沒有今日這樣暢快。

“弼之。”

“弟子在。”

忽然聽見老師叫自己,楊佐連忙拱手應道。

他說話的音調還沒有完全脫離南越,不過卻已經很接近官話了。

葉乘風看向他,揚了揚手中的書信,道:“今年秋闈,你下場吧。”

楊佐一愣,隨即搖了搖頭:“弟子火候還不夠,還想再追隨老師左右,多學習兩年再去——”

南越之地,本身開化就遲於其他地域,文化的發展更慢,底蘊更淺。

像他出身的這座海島,離州城極遠,更是幾朝以來從未出過進士。

老師遊曆至此,在此地隱居,開設學堂,收了他們做弟子,教授他們經義,已經給他們打開了一扇前所未有的窗,給了他們機會去暢遊無垠的學海。

跟隨老師學習了幾年,楊佐覺得自己已經脫胎換骨,跟過往不能同日而語。

可是要下場去考鄉試,甚至考會試,楊佐覺得自己還遠遠不行。

“嗬,滄海何曾斷龍門?”葉乘風笑了起來,向著自己謙虛的弟子道,“你師弟他們幾個不夠火候,你卻是可以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信遞給了楊佐,讓他自己看。

楊佐誠惶誠恐地接過,見老師又手持釣竿,轉向了大海。

“而且你師伯如今正得重用,不知什麼時候又會被貶下去……趕緊去,不然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

這些四散天涯海角的知交會收到這封信,契機正是景帝啟用了他們在舊都的幾個同僚。

這無疑是一個信號,一個他們應當歸來的信號。

他們這些人,曾經同朝為官,心中有著同樣的理想,隻不過一部分人留了下來,而另一部分人因為時局跟一些排擠,選擇了辭官退隱。

但付鼎臣相信,自己這些四散天涯海角的朋友,心中燃燒的火都還沒有熄滅。

現在就是機會了。

他已經在黑暗中前行,獨自舉起了一根火炬,找到了黑暗已久的前路。

大道不獨行,需要有更多的人加入。

所以他在江南,向著自己昔日的同門同僚、親師故友寄去了一封封信。

希望他們能夠再聚首,再一起為社稷、為朝堂、為百姓謀事。

除了李觀其、葉乘風,收到這信的還有許多人。

田間地頭,南海之濱,臨江樓台,深山廟宇,一個個或蒼老,或壯年,或嬉笑,或怒罵的身影,手中都拿著同樣的信。

看著那穿透紙背的熟悉字跡,他們心中未曾涼的熱血再次回溫。

他們耳邊仿佛都聽見了寄出信的那人的聲音:“請回來吧。”

而如果他們暫時不想回來的話,付鼎臣也不強求。

他還提出了一個建議,讓他們的學生先回來看一看。

經此一役,江南從上到下會多出很多空缺,急需俊才來填補。

付鼎臣知道這些年他們在朝堂之外,不會隻是閒著,自己還不想回來,不如就派弟子們回來。

今年秋闈是一個好機會。

隻要他們中榜,就會比自己的師長更快得到一展所長的機會。

江南,州府公館。

付鼎臣寄出了今天的最後一封信。

他放下筆,負手立在窗前。

此刻,他的故友們定然已經收到了信,在與他看著同一片天日。

他微微一笑,仿佛又見到了往日眾人在一起的畫麵,輕捋頜下短須,向著天空輕聲道:“我期待著,與諸位再聚首的日子。”

……

西北,邊關雄城。

這是大齊邊關,再往外去,就進入荒漠。

這裡的夏季也同其他地方一樣,炎熱得很,因為缺少植被,缺少水,所以風更加熱,更加乾燥。

在城牆上站一天,回來的時候能從盔甲裡抖出半斤沙。

到了夜晚,這裡的溫度又降得比彆處都快。

尤其是在荒漠裡,孤煙落日之景一消失,隨之而來的就是寒意。

在起風的日子,更是連糊得厚厚的窗戶紙都擋不住鑽進來的風沙。

這裡一年到頭都下不了幾場雨,不過前些日子守城的軍士倒是記得,夜裡天上響了一陣悶雷。

當時他們還以為能下雨,結果卻沒有。

城中,東西、南北縱橫的兩條大街將整座雄城一分為四。

軍民住宅、各大衙署各據一側,在彙集了幾萬戶軍民的大城裡涇渭分明,互不乾擾。

南北兩麵城牆上,守衛的軍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睛牢牢地盯著下方。

南麵的守衛注意的是入城的人,裴軍師離開邊關已經有月餘時間了,他隨時會回來。

北邊的守衛注意的,則是從荒漠裡的動靜。

就在軍師被勒令回家休養,離開邊關沒多久,荒漠中的斥候小隊就帶回來了野馬群遷徙的動靜。

據斥候小隊長的彙報,他們還在那群野馬當中看到了馬王。

那匹馬王遍體通黑,神駿無比,比馬群裡的其他馬都要高出一截。

如果不是這支斥候小隊沒有半點把握收服馬王,也不想驚動馬群,他們早就下手把這群馬綁回來了。

大齊缺馬,難以武裝騎兵,在西北的荒漠跟草原上,也就屢屢無法把那群蠻夷徹底打滅。

這已經是兩任戍邊大將的心病了。

如果他們有好馬,那上一次交手,厲王殿下留下的就不僅是他們大單於的命,他的次子——如今的烏斜單於也逃脫不了。

厲王殿下大概也是這麼想的。

因此,當聽到野馬群出沒的消息,他立刻點了一隊騎兵,帶上十幾日的乾糧就一頭衝進了荒漠。

野馬群發現的地方離這裡並不遠。

以厲王跟這支精銳騎兵的速度,從抓住到回來,十天也頂頂夠了。

可是現在都一個多月了,荒漠中還沒有見到他歸來的身影。

“大單於剛死,烏斜單於繼位,正跟各王族齊聚龍城,還打算為死去的大單於修築陵墓,隻怕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再戰的打算。”

大將軍府裡,兩個身影站在邊防地圖前。

他們一個是厲王麾下大將李儉,另一個是厲王帳中排名第二的謀士符栩,當厲王跟裴植不在的時候,他們就是最高決策者。

兩人都是四十來歲的年紀,一個身穿武士袍,寬鼻闊口,身材高大。

另一個身穿青色文士袍,身材頎長,文質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