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人對她笑了笑,說道:“不會再有事了,我會早點回來。”
“嗯。”陸夫人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但這次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不用再害怕。
她夫君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樣了,現在變得明亮而堅毅。
她相信,他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來。
“駕!”
老宋頭熟練地駕著馬車,朝著城門的方向去。
儘管這個時候天剛剛大亮,但城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平民,甚至比趕集的日子還要熱鬨。
老宋頭坐在車轅上,呼出一口白霧,握著韁繩看著外頭,發現外麵聚集了很多人。
“老爺!”他轉頭對著馬車裡的陸大人喊道,“這個門的人太多了,我們換個門走吧。”
在他身後,陸大人掀開了簾子,看向了城外,見到了厲王殿下的旗幟。
厲王的大軍這才抵達,三千人組成的軍隊威勢極大。
為首的是他麾下的天罡衛,披堅執銳,無論是武裝到麵孔的戰甲還是手中的武器,全都有種逼人的銳意跟勇猛。
而在這片金屬的海洋中,還有草原王庭的旗幟。
草原人派遣來議和的使團不過十幾二十人,跟這支大軍同行,就好像被押解過來的俘虜。
所有被這動靜吸引過來的京城百姓都在看著這些將士。
讚歎著他們的精銳,感慨著他們的戰馬跟武器。
這跟他們在京城見到的禁衛軍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們當中的每一個,都像是能把他們京城的禁衛軍打得落花流水。
“這是哪裡的軍隊?竟如此勇猛!”
“你沒看到他們打出來的旗幟嗎?這是厲王殿下的軍隊,是厲王殿下回來了!”
掀起簾子的陸大人目光移動,落在了其中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昨夜厲王殿下才來過他的家中,將他從死亡中解救下來。
而現在,他就身在他的軍隊裡,身穿戰甲,騎著一匹高大神俊的黑色駿馬。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如一座發光的神像,一位年輕的天神。
過去兩天裡,隻有皇宮裡的人跟大臣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此刻,京城的百姓看到他推起那塊冰冷的麵甲,露出真容,驅策著他那比所有的馬都要高出一頭的駿馬走出來的時候,都爆發出了一陣山崩海嘯般的歡呼——
“厲王殿下!厲王殿下!”
“厲王殿下回來了!”
無需任何指揮,每一個人都發自內心地歡呼。
在他帶著他的軍隊走進城門的時候,夾道的不管是官兵還是平民百姓,都虔誠地跪了下來。
在他們的這位殿下成長為大齊的戰神之前,每一次草原蠻夷叩邊,每一次邊關告急的消息傳到中原,都會令百姓膽戰心驚。
哪怕身在京城,他們也會害怕。
怕那不可抵擋的草原鐵蹄會踏破邊關,終有一天來到他們的城牆之下。
可從厲王殿下去到了邊關開始,帶領軍隊跟草原人交手以來,伴隨戰報傳回來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大捷!
前朝沒有打出來的戰績,他做到了。
太-祖、高祖他們沒有做到的事,他也做到了!
這一次,他更是打得草原王庭失去了他們的雄主,打得他們要派人來求和。
而他還帶回來了那麼多的俘虜、戰馬!
誰會不為他而瘋狂?
誰會不想成為他麾下的將士,為他去戰鬥?
在這海嘯般的呼聲中,在京城百姓狂熱的目光裡,被聽到自己的大軍抵達,於是一早過來披上戰甲的厲王這樣鎮壓一般地送進城的草原使團,裡麵的每一個人都覺得這聲音刺耳,這些目光刺人。
尤其是狐鹿,看著那個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麵的蕭應離,怨毒的目光恨不能盯穿他的戰甲,在上麵燒出兩個窟窿。
因為京城民眾的夾道歡呼,他們走了很久。
而本來想用高規格來迎接草原使團的議和派沒有爭贏,所以草原一行被直接送去了鴻臚寺。
他們就在行館簡陋地住下,等待帝王的召見。
這次議和,所有的光芒都被厲王奪走了,偏生議和派還不能反駁。
畢竟用厲王的話來說,他是給了他們麵子,代替他們去城門口迎接了從草原來的客人。
由大齊的王爺帶著軍隊去迎接草原的王子,這樣的規格難道還不夠高嗎?
……
隊伍走過,厲王殿下的身影很快也看不到了。
但狂熱的氣氛仍然殘留在空氣中,京城的百姓全都熱議著方才那一幕。
跟前麵兩隻船同時抵達的風瑉一行這才乘著馬車進來。
遊天掀起簾子又放下,伸手趕了趕飄揚起來的塵土。
風瑉跟他坐在同一輛馬車上,懶洋洋地靠在車壁上。
看見他的動作,風瑉說道:“進了城就很快了。”——很快就能到忠勇侯府。
雖然他現在已經通過江南的事爭取到了自由,不必再因為悶煩、不能實現自己的誌向而做個紈絝,但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他的身體還是自動回到了最熟悉的模式。
這一次,風瑉沒想到會離開那麼久。
一想到回去要麵對祖母跟母親——說不定還有兩個姐姐的眼淚攻勢,他就有些頭疼起來。
遊天拿起放在旁邊的包裹,道:“我先下車,去找鬆意。”
風瑉直起身,道:“不先跟我回侯府嗎?等回去我讓人打聽一下,很快就找到了。”
“不用。”說話間,穿著道袍的遊天已經推開了車窗,他在馬車裡站起來,半弓著腰,回頭道,“我自己找更快,回頭再去找你!”
說完也不用喊停車,他就一下從車窗裡躍了出去。
很快三下兩下就不見了蹤影。
風瑉在車窗後看著他消失,聽到前麵趕車的車夫有些驚駭的聲音,隻伸手敲了敲車壁。
“不用管他,繼續去忠勇侯府。”
……
遊天打南邊來,但是現在在江南,人們也已經穿上了冬衣。
隻有他依舊穿著一身寬大的道袍,簡直留不住絲毫的熱氣,在冬天的京城更惹人注目。
他覺得船在水上行走的速度還算快,可等到了地上坐馬車,就慢得讓人難以忍受了。
遊天不想再坐,於是跳了下來。
但京城這麼大,要找一個人也實在不容易。
而在“術”上麵,他又不行。
就在他思索著第一步該去哪裡,自己身上又還有沒有什麼能尋人的小把戲時,旁邊的茶館裡傳來的說書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走過去聽了半天,確認這人說的“陳解元”就是陳寄羽,還有關於昨天的“大熱鬨”裡提到的正是陳鬆意,隻轉身問旁邊一個聽得津津有味的人:“這人說的陳家兄妹,現在住在哪裡?”
江南會館,對麵的巷子裡,一輛馬車中。
趙氏母女在那裡凍了一夜,都熬不住睡著了。
兩人的車夫更慘,在外麵凍著,一整晚都沒有地方遮蔽。
好容易等到白天,找了個能曬到太陽的避風處,根本沒看到會館有什麼人出來。
他一邊跺腳取暖,一邊朝著會館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隻見到一個穿著道袍的年輕道士走了進去,他呆了呆:“這應該不是四夫人要找的人吧……”
一進來,遊天就感覺到了會館裡跟外麵的溫度差。
裡麵的侍從衣衫穿得都像春秋一般輕便,但那是因為他們一直待在會館裡。
而這個少年道士卻是剛從外麵進來,竟然穿得這麼少。
他們看他走進大廳之後左右張望,沒有半點尋常人走進他們會館的畏怯、不自信。
於是想著要不要上前來問一問他是來做什麼的。
陸掌櫃正好從裡頭出來,看到遊天,他腳步一頓。
這段時日他在會館見到的人,樣式真是比過去幾年見到的都要多。
對想要迎過去的侍從比了個手勢,陸掌櫃自己走上前來。
他看了看這個劍眉星目、臉上還帶點嬰兒肥的少年道士,問:“道長從何處來?不知來我們江南會館有何貴乾?”
遊天轉頭,見他衣著打扮和那些侍從都不同,看著是個能說話的,於是開口道:“我找人。”
“找人”,這是陸掌櫃這兩天不知道第幾次聽到這個理由了。
他還想打趣一句“莫不是道長想找的人也姓陳”,趙山長跟陳寄羽正好也從裡麵走了出來。
原本正在跟老師交談的陳寄羽一見到遊天,立刻露出了意外驚喜的表情:“遊道長?”
遊道長?這個稱呼瞬間觸發了趙山長跟陸掌櫃的記憶。
在陳寄羽走過來的時候,兩人都看著這個穿著道袍的少年,想道——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神醫遊天?!
一見到熟悉的麵孔,遊天便立刻知道自己沒有找錯。
不等陳寄羽說什麼,他便問他:“鬆意呢?閣——嗯,她先前托我給她找本書,我送去你們家,結果你們爹娘說她跟你一起來了京城。”
說完,小師叔便期盼地看著他,等他帶自己去見鬆意。
沒想到卻從他這裡得到了一個有些意外的答案:“昨天鬆意去見厲王殿下,尚未歸來。”
遊天:“???”
厲王殿下?他不是跟自己一樣剛下船嗎?剛剛他還看見他了呢。
小師叔很困惑,不過無所謂了。
他問道,“那我現在該去哪裡找她?”
“她今天應該會去東郊。”陳寄羽說著,看了看身上衣衫單薄的遊天,“但她具體在哪裡,我也不知道,總之晚上她肯定會回來。”
趙山長也走了過來,跟陸掌櫃一起兩眼放光地看著這個疑似遊神醫的少年道長。
雖然不知遊天是怎麼來的京城,但肯定一路風塵,陳寄羽於是勸道:“遊道長就在會館等吧,先吃了早膳,再好好休息。”
“對對對。”陸掌櫃殷勤地道,“鬆意姑娘的朋友就是我們會館的貴客,就請道長留在會館等她吧——不知道長是否就是名動江南的遊神醫?久仰久仰,幸會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