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 197 章(2 / 2)

如果這衣服不是給他自己準備的,難道是他先前的小廝的?

等換好衣服再出來,陳鬆意就見到裴雲升也已經把他那半舊不新的長袍薄裘換掉了。

人靠衣裝馬靠鞍,他本就生得出色,換上錦衣之後,就像是個久居京城的世家子弟了。

他看了陳鬆意一眼,點了點頭:“合適。”

再看了看她的臉,覺得以自己的身份,帶個麵若好女的小廝在身邊也符合人設。

他於是說道,“我這裡很安全,你的東西就先放在這裡,回頭再來拿。”

陳鬆意道:“好,再等我一等。”

說完,裴雲升便見到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瓶子,然後將裡麵的藥水往掌心一倒。

藥水上臉塗抹了兩下,就讓她從膚白如雪的模樣變得臉色蠟黃。

她放下了手,眼中的神光再一斂,看起來就是個不起眼的小廝了。

裴雲升心道,不愧是厲王麾下的人,能夠拿著他的金牌出來,果然有兩下子。

這下偽裝沒什麼缺憾了,他再次把那些隨身帶的工具塞回了懷中,對陳鬆意道:“走吧。”

然後,剛進來沒多久的兩人便打算離開。

正在廚房裡想要做兩道菜的老仆見自家少爺帶著客人回來又要走,連忙問道:“少爺!你跟客人回來,不吃個飯再走嗎?”

“不吃了。”

裴雲升背對著他揮了揮手,“外麵吃,今晚不用給我等門。”

隨即,他便像一個瀟灑的紈絝子弟一樣,帶著自家小廝從正門出來,又繞了一個方向,朝著他們剛剛離開的酒居走去。

開在深巷裡的酒居雖然難找,但是往來的客人並不少。

因為京城的官員不能進出風月場所,所以像這種開在暗處、帶有服務性質的酒居就成了他們的首選。

那些人把陸雲帶到這裡來,也是取了這一重隱蔽。

哪怕有人在這裡看到了他們,也隻會以為是幾個官員來這裡找找樂子。

跟義子一起來的馬元清就是他們唯一的破綻了。

這個時間正是酒居裡熱鬨的時候,陳鬆意跟在裴雲升身後一進來,目光就盯上了二樓的廂房。

裴雲升換的這一身行頭確實不俗,帶著陳鬆意一進來,大堂裡迎客的小二便立刻迎了上來,問道:“公子幾位?”

“就我一位。”裴雲升一邊掃過這酒居裡的裝潢跟在一樓奏樂的歌伎,還有隨處可見的漂亮侍女,然後拋了一錠銀子給小二,“其他人還沒來。”

見這是個闊綽的主,小二立刻更加殷勤了。

看到這個眼生的公子輕車熟路地往裡走,眼看著就要上樓,小二連忙攔道:“公子——”

兩人叫他攔下,聽他說道,“實在是不好意思,樓上的雅間今天都讓客人定下了。樓下的廂房也不錯,而且能更清楚地看舞樂,不如——”

“樓上都滿了?”

裴雲升停下腳步,在樓梯上轉頭看他,很有些不滿的樣子。

小二賠著笑,見這位公子看向他身後跟來的小廝,說道,“大師怎麼說的?說我這個月出門必須得坐在高處,否則運勢不旺。算了,不吃了,換個地方。”

他的小廝點了點頭。

於是,裴雲升轉身下來就要走人。

眼看這位闊綽的客人就要走,小二心道“彆呀”,就聽那個看著臉色蠟黃、很不起眼的小廝遲疑地道:“大師好像還說……東南利公子。”

東南……東南……

見有轉機,小二立刻分辨哪個方向是東南。

找到以後,他馬上堆起了笑臉,指著那個方向道:“巧了,一樓東南方向正有個上好的廂房,我領公子去?”

裴公子一臉勉為其難。

他又看了自己的小廝一眼,這才說道:“好吧,帶路。”

“好嘞!”

小二立刻引著貴客朝那間廂房去。

等進了廂房,他又殷勤地報上了店裡的招牌菜,然後問了這位公子的喜好,問他要怎樣的侍女進來陪伴。

裴公子卻是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都不用,不在高處,少爺我沒這興致,快把我點的酒菜都端上來,下去吧。”

“是是。”

小二連忙退了出去,不忘把門關上。

一旁垂著頭站立的陳鬆意這才直起了身,打量了這個廂房一番。

裴雲升同她一樣,看著四周,尤其看了看天花板,然後抬手指了指上麵:“這裡?”

陳鬆意點了頭。

剛剛一踏進來,她便算了陸大人他們在哪一處,順便算了那塊令牌的下落,都在這個廂房的樓上。

裴雲升看著這個高度,如果房間是在隔壁還好,還可以聽到他們在講什麼。

但是這樣上下兩層,想要聽到他們的交談就難了。

不過陳鬆意顯然在意的重點並不是這裡。

她打開了窗,探出了半個身子去,朝著外麵看了看。

陸大人在上麵,並不用她去聽他們講了什麼。

她想做的是彆的事。

樓上雅間。

陸雲坐在桌前。

在初見完自己的上官跟另外幾位大員的威嚴麵孔以後,他剛剛消化完這件事六部牽涉之廣,坐下來沒多久,他就再次被走進來的人震撼了一番。

作著尋常富家翁打扮的馬元清帶著他的義子一從外麵進來,桌前正在交談的三位尚書跟刑部侍郎就抬起了頭,然後起了身。

以吏部尚書為首,幾人向著進門的馬元清拱手行了一禮,笑著同他打招呼:“馬公來了。”

“馬公請坐,嗬嗬。”

馬元清走了進來,對他們點了點頭:“諸公來得早。”

哪怕他沒有穿慣穿的官服,身上也帶著久居高位的威勢。

陸雲看著他,隻覺得眼前的一切如此荒謬。

馬元清竟然跟屋裡的這幾位當朝大員同席而坐,這顛覆了他的認知。

宦黨跟文官的立場對立,私下裡從來沒有坐在同一張桌的時候。

哪怕是士人出身的衛午,又或者名聲不錯的錢忠,在文官——尤其是世家出身的文官看來,都不是一路人。

可當陸雲看到馬元清的時候,又覺得一切都說得通了。

自己回京之後受到的威脅,還有一家十三口離奇葬身火海的同僚,能把一切做得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也就隻有他了。

他心中荒涼,在馬元清入座之後,忍不住嘲諷道:“下官今天真是開了眼了,沒想到身為陛下手中的利刃,一直打壓文官、打壓世家的馬大將軍,竟然會跟幾位大人結盟。”

他說的話沒有讓桌旁的人變臉。

就連馬元清的義子都隻是立在他義父身後,抱著劍朝他看了一眼。

陸雲目光再次掃過自己的上官禮部尚書,還有工部尚書跟刑部侍郎,再到身為六部之首、地位最高的吏部尚書,隻搖了搖頭。

“下官何德何能,能讓幾位大人如此不計前嫌,就為了下官一人,願意跟對付過幾位的馬大將軍合作。”

禮部尚書笑著開口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且世界上又哪有永遠的敵人呢?馬公你說對吧?”

他的前半句是跟陸雲說的,後半句卻是對馬元清說的。

“不錯。”馬元清沉聲道,“當諸公與我有了共同的利益,自然就可以合作了。”

禮部尚書點了點頭,對著自己的下屬道:“你瞧,你現在不也是跟我們坐在一起了嗎?”

陸雲像是泄了氣,覺得自己的發難沒有意義,頹然道:“不錯……”

大齊撤了三省,六部的地位在曆朝曆代中前所未有的高。

當六部之中隻剩下兵部跟戶部沒有淪陷,可想而知朝中的黑暗已經到了怎樣的地步。

在場這些人當中,官職與他相同的就隻有刑部侍郎。

陸雲也是沒有想到,刑部尚書唐大人一生忠君,儘忠職守,快要致仕時選中的繼任者,卻站在了陛下的對麵。

此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幸,三位相爺,自己沒有在這裡看到哪怕一位。

而在他們之外,還有付大人,他也是忠君正直的。

他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諸位花費了那麼多的功夫,用了那麼大的代價,把修繕皇陵的人都收為己用,又花了那麼大價錢收買下官,大費周章把我帶到這裡——”

眾人看他說著,把袖子裡的銀票放在了桌上,然後看向他們。

“——到底要我做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吧。”

坐在主位的吏部尚書胡須都白透了,他緩緩地道:“陸侍郎不必那麼抗拒,也不是要你做什麼大事。你也是看著的,你的下屬做的不過也就是帶些東西進皇陵,你要做的事情也一樣。”

工部尚書接口道:“具體要放什麼,陸侍郎不用問,隻要在封陵之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人把東西送進去就好了。”

工部尚書說著,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銀票,向明顯還抗拒的陸雲笑了笑,說道,“你看,陸侍郎,你為官多年才得了多少俸祿?這次隻是答應來就得到了這麼多,事成之後,還有更多呢。”

“沒錯,我們絕不會虧待你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陸侍郎前途無量。”

陸雲抿了抿唇。

這些人還是很防著他,不到最後不肯說,自己今日怕是問不出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