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著經脈儘斷,裝著修為沒有恢複,連夜襲軍工廠都要由手下抱來——
就是為了要陰自己的對手。
狐鹿在遊天的眼中輕靈地落在地上,甚至沒有多濺起一絲煙塵。
在知道大齊皇帝提前預知了地動,肯定是在濟州城外遇到的那人摻和進來以後,狐鹿就知道今晚肯定會再遇到他。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是他報仇的最佳時機。
本來他做出各種樣子,讓饕餮對自己掉以輕心,就是準備在兩人對上的時候突然暴起,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結果饕餮沒來。
他不跟他打,而是選擇了另一邊的對手。
狐鹿雖然生氣,卻也沒有立刻暴露底牌。
本以為能很快把睚眥殺了——畢竟自己已經暴力破了他的陣,結果睚眥也強得離譜。
如果不是他已經脫胎換骨,實力暴增,他都要害怕了。
外麵那些手下可以死,但對可以換自己一命的巫者,他還是很珍惜的。
狐鹿手中現出了一把匕首,屬於孩童的手指靈活地轉動著這把殺人器。
在他身後,陳鬆意也落了下來,見他背對著自己,向著小師叔說道:“你是不是以為在濟州城外廢了我的武功,我就不行了?”
聽到他的聲音,巫女從遊天麵前退開。
然後,她辨彆著聲音的方向,朝著狐鹿靠去。
狐鹿看了她一眼,眼中浮現出一絲不屑,這才繼續說道,“可你怎麼也想不到,我殺不死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說起來還要多虧了你,我才能因禍得福呢。”
當日他重傷回到使團中,在連續做了十幾天噩夢,真切地反思過這場失敗以後,二哥給了他一顆丹藥,告訴他這是在臨行前師父交到他手裡,讓他保管的。
“你在草原幾乎沒有敵手,養成了目中無人的習慣。國師讓你來中原,是打算讓你磨一磨性子,好知道什麼叫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比一山高。”
“他說了,你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能夠沉下心來,就讓我什麼時候把這顆丹藥給你。”
“吃下去,你就能夠傷勢儘複,增長功力,等下次再遇到你的仇人,你就可以報仇了。”
……
師父的用心良苦,狐鹿感覺到了,這顆丹藥也沒有讓他失望。
服下以後,果然讓他更勝從前。
“既然陰不了你,那就光明正大地了斷吧。”
狐鹿拋了拋手裡的匕首,臉上恢複了濟州城外的神采。
“我現在的修為比起上一次暴漲了三倍不止,正好你也沒受到反噬,就看看全盛狀態的你跟現在的我,究竟誰能更勝一籌了!”
話音未落,他就朝著遊天撲了過去。
看著瞬間欺近到麵前來的孩童,遊天心中罵了一聲“卑鄙”。
在擋下那刺向自己的匕首時,他又猛地一側身,躲過了一支暗箭。
狐鹿抬頭,朝他天真無邪地笑了笑,把手裡的匕首換到了另一隻手上,然後又從袖中滑出了另一把,雙手持匕攻了上去。
這對師兄弟終於正式交上了手。
陳鬆意審視著狐鹿,從他快速騰移的身影、不斷傳來的真氣碰撞動靜,確認了他沒有吹噓。
現在的他要對付自己,確實綽綽有餘,剛才若是出手,確實能一逞威風。
可奈何他的運氣不好,現在對上小師叔,小師叔打兩個他都綽綽有餘。
遊天一開始跟他交上手,確實被狐鹿超越了年紀的修為震撼了一下。
但也隻是一下。
畢竟他見的天才多了,容鏡是一個,陳鬆意是一個。
他自己更是天才中的天才。
巫女的術法能夠克製他,讓他一直不能把她擊殺。
可換了狐鹿,情況就頓時不一樣了。
狐鹿並沒有不破金身,他的攻擊路線無比詭譎。
遊天一開始拿著刀還不容易施展,索性把刀扔到了一旁,空掌跟他對上。
陳鬆意也沒有站在旁邊空看,一轉身就對上了巫女。
聽見襲來的風聲,巫女連忙閃避,然後口中念念有詞,催動了術法。
黑色的煙氣再現,像蛇一樣朝著陳鬆意纏去。
被攻擊的人隻是解開了另一隻手上纏著的繃帶,露出了掌心的“淨”字符。
沒有遲疑,她徒手朝著那兩隻黑蛇抓去。
無形的煙氣在這一瞬間化作凝實,跟她掌心的符文接觸的地方仿佛著起了火。
失去雙眼的巫女左右移動著頭,用耳朵分辨著聲音。
她所能聽到的不是對手的慘叫,而是蛇在被灼燒的時候發出的嘶嘶痛鳴。
很快,那掐著它們的白皙手掌用力一收,黑色的煙氣就化作虛無。
見術法無效,受她的蠱術操縱的刺客跟戰士又已經全部死傷,巫女隻能握緊手中的匕首,辨認了陳鬆意的方向,怒吼一聲朝她撲去。
另一邊,在交戰的雙方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不斷地交手、不斷地高速移動,這樣高強度的戰鬥令狐鹿不堪負荷。
從遊天扔掉那把刀以後,他就感到壓力倍增。
每一次交鋒,他都感到自己像在被山洪海嘯一樣的力量摧毀。
他明明已經修為增加了三倍,滿以為可以壓製“饕餮”。
可是等交手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壓不住他。
或者說,根本追不上他。
他的修為境界跟在濟州城外的時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狐鹿感覺到的是一種摧枯拉朽的偉力。
這種力量,他隻在自己的師父手中見到過。
“怎麼可能?!”狐鹿混亂了,他的額頭上冒出了汗,“你怎麼可能進階得這麼快?!”
他的自信心被一瓦解,招式就立刻露出了破綻。
遊天覷見空隙,一掌拍在了他肩膀上。
真氣一催,狐鹿就感到自己的肩胛骨幾乎碎裂,隻慘叫一聲倒飛出去。
那同樣暴烈精純的真氣傾注過來,震斷了他手臂上的筋脈。
雖然他的實力提升了數倍,但這一次的結果跟在濟州城外卻幾乎沒有什麼不同!
他嘴角溢出鮮血,不甘地支撐著自己坐起來,看著走過來的遊天。
“不可能……不可能!”這次應該是他回來報仇,殺死自己的夢魘才是,怎麼會變成這樣?
“怎麼不可能?”遊天看了陳鬆意的方向一眼,見她也已經結束戰鬥,於是終於對狐鹿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那個老不死的在哪裡?”
“你……”狐鹿瞪大了眼睛,聽見這個跟他所以為的聲音完全不一樣的少年音,看著麵前這個戴著饕餮麵具的對手,“你不是他……你不是饕餮!你是誰?!”
而這時,陳鬆意所在的方向。
巫女也在發出一聲悲鳴之後被割去了頭顱。
提著她雙目緊閉的頭顱,握著血淋淋的刀,她朝著這個方向轉了過來,用狐鹿所熟悉的那個蒼老嘶啞的聲音說道:“你在找我?”
狐鹿霍地看向她。
陳鬆意走了過來,把砍下來的頭扔到了他腿邊。
狐鹿本能地瑟縮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
他看著站在麵前的兩個人,有種被耍的感覺。
饕餮,睚眥。
這兩人在他眼中變成了雙倍的陰影。
他身上的熱度退去了,在這時候感到了死亡的陰冷。
麵前這兩個人,饕餮要如何他不知道,但殺過他一次的睚眥顯然沒有打算放過他。
“在裡麵!”
在聽到外麵京城禁軍到來的時候,聽到他們甲胄摩擦的聲音,狐鹿竟然感到鬆了一口氣。
他的一隻手臂不能動,臉上卻又恢複了鎮定:“成王敗寇,被你們抓了就罷了,我認栽。但是——”
他強撐著道,“我可沒炸火藥庫,等見了你們皇帝,我便會告訴他,我不過是晚上睡不著出來走走,走到了這裡來而已。”
沒有炸成火藥庫這件事,本來應該讓他感到非常的不甘。
可是現在卻成為了他跟大齊討價還價的前提。
“既然我沒有炸這裡,我——”
他說著,就看到饕餮抬手,拋了一個什麼東西出去。
“你——!!!”
狐鹿瞳孔震顫地看著遊天。
遊天放下了手:“現在你炸了。”
伴隨他的話,火藥庫裡發生了連環反應。
“臥倒!”
衝擊波蕩開,外麵趕來的禁軍一下子訓練有素地撲倒在了地上。
然而,火藥庫中發生的卻不是像他們所想的那樣撼動京城的爆炸,而是一連串煙花升空。
破空聲後,京城上空大片煙花砰砰砰地炸開,讓整個天幕變得明亮絢爛。
這一刻,不隻是臥倒在地上的禁軍抬起了頭,眼中映出煙花的璀璨。
宮中也好,宮外也好,南北兩軍校場上關在籠子裡的囚犯也好,在地動之後待在空地上不敢入睡的京城民眾也好;
被關在厲王府,由厲王的人親自看守的馬元清也好,在城外攔截草原人的兩支隊伍也好。
所有人都抬頭,看到了這場綻放在廢墟之上的煙火。
明明是應該為太後的壽辰所準備的華麗煙火,卻在這時候綻放。
在火藥庫裡的火藥被提前搬空的時候,偏偏遺漏下了這一庫房——
仿佛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刻,慶賀京城的劫後餘生,慶賀百姓的平安無事。
看到天空中絢爛的煙火,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們短暫地忘卻了悲傷。
一個剛剛失去了家的孩子大聲讚歎道:“好漂亮啊!爹,娘你看!”
她的聲音令她前一刻還在傷心的父母低頭看她。
然後,他們目光相撞。
看到最重要的人都還在身邊,一起看著這節日才有的煙火,於是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狐鹿的眼睛也被這璀璨短暫地照亮了。
隻是他還來不及生出任何感覺,陳鬆意的刀就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意識消散的瞬間,他隻聽到一句話:“這一次看你還能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