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 221 章(1 / 2)

沒有人嘲笑他,因為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這樣的朝堂讓他們心生向往,天子期待的中興正在這一刻萌芽。

一群即將照亮青史、閃耀朝堂的年輕士子正在向他聚攏。

冬日的陽光下,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出一種蓬勃的、向上的光芒。

陳鬆意置身其中,與有榮焉。

在成功挫敗了世家的陰謀、預警了地動、阻止了狐鹿炸毀京城以後,她終於能夠停下來,短暫地享受這人間的暖陽,不用再奔跑了。

這種性質出眾的灰漿很快也被送到了書院,來供書院重建。

她上輩子沒有機會見識這種來自厲王封地的特殊灰漿,這一次也終於見到了。

書院的修補重建熱火朝天,得到過書院幫助的普通百姓都紛紛來幫忙。

置身其中,打扮得像個少年一樣,去修補、重建各處的陳鬆意毫不起眼。

在切實地見證它的神奇之後,陳鬆意一下子想到了很多用途。

這些大概也是它被製造出來以後,厲王跟軍師想到過的。

隻可惜,上一世隨著他們兩人先後身死,很多東西都不見了。

從天罡衛身上穿的盔甲到武器,再到這種可以三日造城的灰漿。

也許是因為他們的溘然長逝,讓這些製造方法特殊、不能外傳的配方遺失,又或者是道人設計將之奪走,沒有遺留給後來的邊軍——

但這一次,都不會了。

算算時間,厲王現在應該已經帶著人抵達沂州了。

比他更早出發的裴雲升順利的話,也應該跟付大人會合了。

等到西市的菜市口修建好,他們在三個方向就能同時出擊,一舉鏟除沂州王氏及其同黨,一下就能收回無數書籍、土地跟財富。

“到時候,不光是重建受災的京師,安置失去土地的流民,甚至能夠支撐大齊軍隊向草原王庭發動一場徹底的戰爭……”

“啪”的一聲,硬透的灰漿石塊在她手中被不自覺地捏碎成了齏粉。

而這個時候,到處轉了一圈才找到這裡的遊天看著她手裡簌簌落下的粉末,停住了腳步。

等她放下手,顯然從這種不知又在想要對付誰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小師叔才走上前來。

“小師叔?”陳鬆意看到了他,問道,“有什麼事嗎?”

“有。”遊天點了點頭,“我有話跟你說,跟我來。”

見他說完轉身就走,陳鬆意也放下手裡的東西跟了上去。

遊天走在前麵,越走越快。

很快就用上了輕功,幾個起躍,先消失在了密林中。

他消失的方向,是那日胡宜跟她去找到了地動前征兆的湖泊。

陳鬆意真氣運轉,腳下一蹬,追上了他。

橫渠書院的後山經過地動,一片狼藉,山上的樹木折斷了很多。

她追來的時候,就見到小師叔站在一棵斷掉的鬆樹前。

因為那樹樁截麵斷裂得平整,所以他轉身在上麵坐下。

陳鬆意落在了地麵上,踩著厚厚的鬆針走上前。

他們現在置身的環境跟兩人在陳家村的後山第一次見的時候很相似。

隻不過遊天的眉頭蹙著,看起來滿懷心事。

他從地動那天殺死狐鹿以後就是這樣了,隻不過後麵要治的傷者太多——在把景帝給的那一車藥材用完之後,他一個人就又再消耗了風瑉調來的幾車。

忙起來的時候,遊天會短暫忘記,等一空下來,他又會開始糾結、躊躇。

陳鬆意抓到他這樣好幾回了。

今天,他顯然終於做出了決定,準備開誠布公。

遊天指了指旁邊的另一個樹樁:“坐。”

他一副準備促膝長談的架勢。

陳鬆意順從了。

這時,風將重新回到山林中的動物的動靜捎了過來,兩人都見到了不遠處竄過的兔子。

一片安靜中,遊天的肚子叫了一聲。

“……”

剛剛營造出來的氣氛瞬間被打破,陳鬆意立刻道:“你去打,我撿柴,我來烤。”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遊天直接站了起來,抓兔子去了。

清理出來的空地上生起了火。

剝好了皮、清洗乾淨的兔子撒上了香料,在火上烤得油脂滴落。

陳鬆意轉動著架在樹枝上的兔子,這香氣像是安撫了遊天,令他平靜下來。

望著逐漸散發出香氣的兔子,他開口道:“我總是很餓。我有沒有說過我是怎麼拜進門中的?”

“沒說過。”陳鬆意將烤兔拿下來,靠近了火焰,讓它儘快地被烤透。

她將目光從舔舐著兔子的火焰上移到小師叔身上,見他的眼睛裡映著火光。

遊天回憶了起來:“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我是被師兄帶回去,在山上長大的。在師兄找到我之前,我住在一個荒漠上的小鎮,鎮上隻有幾戶人家。”

陳鬆意沒有開口打斷問他問題,遊天便順著這個頭說了下去,“一開始養大我的人,我管他叫師父。他教我武功、教我醫術,雖然我學得很快,武功進境也很快,但他永遠都不會誇我。”

儘管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但遊天現在再說起,臉上還是會露出同樣的困惑。

仿佛當年那個期待被師父誇讚的小男孩還在他身體裡,沒有長大。

陳鬆意這才問道:“後來呢?”

遊天:“後來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出門,就再也沒回來過。”

一開始,他還留在那個家裡,等著師父回來。

後來家裡的糧食快吃光了,而每個月都要路過小鎮的商隊也沒有來。

沙暴又要來襲,周圍的另外幾戶人家也打算結伴離開。

走的時候,他們來找他,要帶上這個被留在這裡的孩子。

然而遊天不願意走。

畢竟在年幼的他的世界裡,除了醫術跟練武,剩下最親近的人就是師父。

他還懷有希望,覺得師父還會再回來接自己。

他不願走,那些居民也隻好自己離開。

很快,家裡的糧食就沒有了。

遊天靠著抓沙鼠又支撐了一段時間,再到最後沙暴到來,什麼也抓不到,就餓著肚子等。

“一開始很餓,餓得受不了,我就忍不住開始吃能抓到的任何東西,沙子、土——”他說著,看了一眼師侄手中的烤兔子,像是又回憶起了那種連自己的內臟都在被消化的感覺,忍不住問道,“可以吃了嗎?”

陳鬆意看著短短幾天忙著給人治病,還減少了進食、把口糧讓給彆人,臉上的嬰兒肥又消下去的小師叔,仿佛看到了那個年幼的他。

她馬上撕了個兔子腿給他:“剩下的再烤一烤。”

遊天接過,一點也不怕燙吃了起來。

幾口把兔子腿吃完,他這才找回了一點跟那種饑餓切割的底氣,繼續道:“我後悔了,覺得應該出去找他才對,可那時候我已經沒力氣了。就在我以為自己要餓死在那裡的時候,師兄來了。”

遊天到現在都不知道師兄當時是怎麼找到那裡來的。

反正他沒死,師兄把他救了回去,還把他帶回了山上。

一直對自己持有懷疑,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資質不夠優秀,所以才會被師父這樣輕易放棄的他到了山上才發現,比自己不行的人多了去。

像救他回去的師兄林玄,他的武道修為就很一般。

六歲的遊天吃飽了飯以後,發現自己輕輕鬆鬆就能打敗他。

山上比他笨的人還有很多,他們叫他“小師叔”,無比的崇拜他。

他破境了,醫術進步了,都會引來他們的驚歎,哪怕在遊天這並沒有什麼。

而這些笨笨的師侄們一個兩個都很得他們師長的疼愛。

哪怕隻得到小小的進步,也會被好好地誇讚。

遊天漸漸意識到,不是自己有問題,是他的師父有問題。

不過那到底是他的師父,是養大他的人,又教會了他醫術跟武功,遊天還是沒有怨恨的。

他對山上的生活很適應,除了有個他永遠也贏不了的容鏡在,還有對食物的渴望永遠不能徹底滿足以外,其他都挺好的。

“師兄難道還是不給你飯吃嗎?”陳鬆意聽著,都忍不住對小師叔生出了憐愛,手上的兔子一烤好,她就立刻整隻遞了過去。

遊天接過,然後一臉的一言難儘:“容鏡他也不是不給吃,唉,就是他那人……”

遊天不想說他壞話,但又不知該怎麼描述。

他於是歎了一口氣,咬了一口拿到手的烤兔子,含糊地道,“反正不要跟他一起吃飯。”

陳鬆意烤起了第二隻兔子。

遊天剛剛一口氣抓了四隻,把人家一窩端了。

遊天埋頭把兔子吃光了,感覺在回憶起悲慘往事之後吃陳鬆意烤的兔子,比平常更好吃了。

但也有可能是他這幾天都沒吃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