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泯正在打量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
對方發來了一個文件包,中規中矩,可以看出藝人長相不錯,骨骼線條流暢,陰影協調,麵部肌肉紋理走向不亂,眼睛明亮有神,是很典型的上鏡臉。
但這很普通。
是的,很普通。
李泯沒有什麼常人所謂的情感波動或者是審美偏好,他眼中的美是數據上的和諧——比如三庭五眼,頭身比例,脂肪含量。
達到了數據上的黃金值,就是他眼中美的體現。
李泯今年二十九歲,看起來要年輕一些。皮膚蒼白,眼神淡漠,血管的顏色順著手背往上攀,沒進T恤的袖口裡。
他本人就是幾乎按照黃金比例生長出來的一副臉。
或者說,所有男性、甚至中性的長相,往著完美的方向PS之後,最終的結果,就無限接近於他這張臉。
他的工作人員有時會暗裡討論,某某某男星的精修圖拉得太過,和李導好像。某某某演員的整形下手太狠,五官快和李導差不多了。
李泯自己的形體,是完美而不具有辨識度的。
人人都認可他的每一個部位,沒有任何爭議,因而也就不具備記憶點。
李泯並不在意自己的長相。
或者說他在意的事情本就少之又少。
眼下,他就更在意這個少年的身體骨架,是不是能夠應付新片的拍攝。
彆的導演選演員,可能看臉、看演技、看資曆、看背景。李泯不一樣,他看骨頭。
這個少年,他很早以前就留意到了——骨頭長得特彆好。
從顱頂、後腦、頸椎、腰椎乃至到身體末節,都骨肉勻稱,比例堪稱無可挑剔。
但他當時沒有合適的角色,所以並沒有接觸過他。
直到後來他籌拍手裡的這部新片,謝知安向他提了一提景予的名字,他才想起還有這個屬意已久的備選。
李泯一張一張地滑動圖片,眼神平淡地瀏覽著資料。
普通。普通。還是普通。
直到最後一張,他滑動的光標停了下來,修潔的手指搭在左鍵上。
李泯放大了圖片。
弧度優美的後頸骨骼,沒有因為任何不良習慣而變曲或變直,保留著人體最
健康的形狀。
因為體脂率低,骨節分外明顯,裸露的後頸和兩旁拉住衣領的細長手指,散發出一種精致、禁欲的易碎感。
這個男孩子,會讓觀眾覺得,他是可以打碎的。
這正是男性角色的魅力所在。
就在一瞬間,李泯做了決定。
他向後靠在轉椅上,低眸看手機上的消息。
其實他的聯係人並不多。
新彈出來的隻有一條消息,來自頸椎少年。
【小金魚:李導,您好^_^】
李泯不會跟人寒暄,他說話簡潔直白,交談間隙的沉默估計也是為了思考怎麼用最少的字交代信息。
也可能是因為,他不用拚音,是手寫的。
【李泯:新片,校園霸淩題材。劇本在郵箱,明天8:00新嶺路試戲。】
就這麼短短一句話,多的沒有。
王哲把腦袋都快湊在景予頸窩裡了,還是沒看多出一個字來,不禁有些傻眼。
“咱們,這是……過了?”
景予盯著屏幕上簡短得甚至可以說倉促的兩段對話。
良久,他說,“過了。”
語氣十分篤定。
王哲立馬一拍屁股從沙發上彈起來,馬不停蹄打開電腦查看郵箱,果然有一個壓縮文件躺在收件箱裡。
他立馬就想仰天狂笑,卻又猛然收聲,捂住自己的嘴,難掩興奮地吚吚嗚嗚道:“哥出來的時候把打印機搬到後備箱了!我這就去給你打印出來!這就去!”
他一邊捂著嘴一邊憋著狂笑飛奔下樓,生怕笑得太大聲彆人會奪走他的好運似的。
景予目送著他,看似鎮定,其實渾身都像要燃燒起來。
但凡是人,當你日夜幻想、時時盼望、遙不可及、好似夢中的事情真正發生在身上時,難以自抑的狂喜和習慣了現狀的不敢置信都會猶如火焰一般交相灼燒。
他感到喉嚨乾疼,心口發癢,甚至發聲困難,卻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發泄出來。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認定,自己作為李導新片男主的事,並不是白日做夢,也不是異想天開,而是已經有了一撇的可能。
明天,他就將畫下另一撇。
王哲很快把劇本打印了兩份出來,兩人圍坐在茶幾前緊趕慢趕地瀏覽劇本。
看到標題景予就愣了一下,居然是英文,
再看到人物小傳,也是英文名。
王哲也注意到了,他懵了懵,猛地一拍腦殼,說:“我草啊,現在是不是五月了?”
“對。”
“去年這個時候,李導說一年後會構思一部和國外合拍的片子送審,我以為是咱們這邊的劇組套上國外的器材或者技術人員,那就叫合拍了,這他媽該不會是那種合拍吧?”
王哲一臉驚悚。
“中國人拍外語片。”景予說。
王哲把劇本蓋在臉上栽倒在沙發上,絕望哀嚎:“這他媽的,李導就喜歡用演員配音,語言關就他媽過不了啊!整個娛樂圈有幾個人能扛得住全英文台詞?怪不得同意咱們試鏡呢,是不是遛你啊?”
景予倒沒什麼過激反應,他也覺得自己沒什麼可遛的價值。
他饒有興趣地翻著人物小傳,又翻到了故事大綱,眼角一挑,伸手搖了搖鹹魚癱的王哲。
“王哥,起來看看,這人設很有挑戰性!”
景予捧著劇本驚歎,“這也太大膽了,上映爭議一定多到爆炸。”
王哲從劇本下露出一隻眼來,瞥了瞥他,狐疑地問,“真的?”
他把劇本高高舉起來,露出一副快要哭的表情往下看,看著看著眼睛卻瞪得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