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柔荑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露出了光潔至極的手臂出來,左臂之上一顆鮮紅的朱砂痣仿佛隨時能夠滴血一樣,她垂下身體使力,不顧濡濕的裙擺,勉強拉動了一點兒,然而水流湍急, 竟是讓那高大的身軀一墜,那纖細的身體直接落入水中,純白的裙擺沾上了泥水,那白皙的額頭之上滲出了薄汗, 先是自己努力爬了上去, 再是直接跪在地上用力將人拉了上來。
待那男人在河灘之上躺平,那白衣的女子也倒在了河灘之上,裙擺濡濕泥濘,隻這樣的舉動便讓那柔弱的身軀失了全部的力氣。
可此處人跡罕至,那女子歇了許久都沒有人過來,待氣息喘勻, 她才緩慢的從地上爬起, 走到了那男子的身側探了探鼻息, 白紗微垂,遮住了她的樣貌, 隻露出的額頭瑩白如雪,那雙眸更是盈盈水光,隻看一眼便覺得溫柔嫻靜。
“修為被遮掩了, ”那女子柔聲說了一句,在男子身上打量而過,手指觸碰到那腰間的貔貅之時猛的被人抓住了手腕。
男人的腦袋在泥濘之中沉澱了許久,不說頭發,隻那張臉上便布滿了泥濘的痕跡,可是即便渾身狼狽,也能夠看出他身量修長有力,那雙手更是生的十分完美,隻是此時捏在那胳膊上麵,讓那女子生生的有一種要被捏斷了的感覺。
疼痛的感覺傳來,那女子對上那男人的眼睛,那眸中全是凶狠之意,牢牢的盯著那女子,若非身體無力,他可能下一個瞬間就能夠捏斷女子的脖子。
女子與他對視,溫柔說道:“我在救你,看不出你的修為與傷勢如何,所以才想將這遮掩的靈器取下。”
可那男人仍然直直的看著她,就好像本能的一樣防備,那雙眼睛很漂亮,洛嫻覽儘女子芬芳,看儘了男子的俊美,也不得不承認那雙眼睛漂亮至極,姣好到讓女子嫉妒,卻又不失男子的英氣。
他定是一個生的極好的人,隻是不知為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方來。
洛嫻試探著收回自己的手:“我不碰你的靈器,你傷到了哪裡,告訴我。”
她的手抽回,那握著她手臂的力道鬆開,剛剛睜眸凶狠的人卻是下一瞬又重新閉眼躺了回去。
洛嫻再試探去探脈象時人也沒有清醒過來,脈象一片混亂,傷勢重的仿佛隨時能夠死過去,若不能知道修為如何,便無法斟酌藥品的用量,可那貔貅他如此珍視,想來是極重要的不能為他人所觸碰的珍愛之物。
可也不能讓人在這裡這樣暴曬著,她歎了一口氣,取出了一枚丹藥給朝縱塞了進去,試探的將人扶起,手臂搭在了肩膀之上,腳拖在地上,勉強將人帶離了河畔的邊緣。
颶風,劍芒,那個詭譎至極的人說出的話。
“永彆了。”
無數的風暴突破了那禁製,割裂在肉.體之上,甚至侵.入體內肆虐,即使那頂級紅藥一次又一次的修補,可每每完好之時便再度被撕裂,無休無止,無窮無儘,直到那破損的身體不再修複,猛烈的撞.擊幾乎將人撕裂之時,他被拋了出來,直直墜落,渾渾噩噩。
手指抓握,卻抓不到他想抓握的人,那是誰?看不清。
吵鬨的聲音傳來。
“洛嫻,若府主知道了必定會責罰於你的,”一道帶著厲聲的女聲傳來,“你不要讓這男人汙了我們洛神府的清淨之地。”
“聖女,他隻是受了傷,等他能走了我便會送他離開,”一道溫柔如水的聲音徐徐說著,天然便透著一股溫柔的意思。
“洛嫻,你就聽我一回吧,上次……”那女子的厲聲緩了一下,“你還想被府主再罰麼?”
“凝兒,他是一條命,我不能放任不管,”那溫柔的女聲試圖商量,“算我求你,看在我們多年的姐妹情分上,彆告訴彆人,隻待他好了便讓他立即離開。”
“你……你真是固執,”那凝兒歎了一聲道,“罷了,你愛救便救吧,我會瞞著,但若被彆人發現了,我也幫不了你了。”
“好,多謝,”那溫柔的女聲說道。
匆匆衣袂翻飛的聲音響起,一股香味湊到了朝縱的鼻端,那微有些厲聲的女子開口道:“生的也不如何好看,怎麼你就跟迷了心竅一樣。”
“凝兒,”那道溫柔的聲音之中透著些許無奈,“救人不是因為樣貌。”
“罷了罷了,我知道你心善,你且好好照顧他吧,我先走了,”那女子轉身離開。
吱呀的一聲木門響,旁邊恢複了一片寧靜,下一刻,微微的水聲響起,濡濕的感覺伴隨著淡雅的香味貼上了臉龐,輕輕擦拭之時小心的避開了傷口。
直到那觸感離去,水聲再度響起的時候,朝縱驀然睜開了眼睛審視著眼前的女子,白衣樸素,飄逸的腰帶卻是勾勒出極為纖細的腰肢,屬於女子的溫柔之感在她的身上體現的淋漓儘致,領口透出的白皙,低垂的溫柔眉眼讓她看起來十分的無害。
即使朝縱那時隻是本能的睜開眼睛,也知道是眼前的人將她帶回來的,滴水之恩應該湧泉相報,救命之恩自然也要好好的報答,這樣的念頭不知為何翻湧,卻是壓住了心口翻湧而上的血腥之意。
“你醒了?”那道溫柔的聲音之中透著些許的驚喜,“感覺怎麼樣?可否與我說說……”
那道聲音在注視到朝硯的眼睛時戛然而止,一切皆是消弭無聲,隻因為那雙本是好看至極的眼睛之中透出的是一片的血腥猙獰和冰冷無情,讓洛嫻懷疑她若再多說一句,那搭在床上的手就會捏斷她的脖子。
朝縱抬起了手,上麵還遍布著泥濘血跡,好似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的感覺讓他的心中暴戾不堪:“出去。”
他冷聲說道,本是優雅動聽的聲線,若放在情人的耳邊低語時不知是怎樣的纏.綿,可是此時那聲音之中卻隻有冰冷一片。
洛嫻再欲開口,卻是被那冰冷至極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一眼讓她確定多餘的廢話不要說,她微微歎了一口氣道:“你先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叫我便是。”
她放下帕子轉身出去,而朝縱的那雙眸緊盯著外麵,直到再無人聲之時,一口悶在胸口的血噴灑了出來,直接染紅了一片的地麵。
受傷很重,體內的靈氣亂成了一團,朝縱下意識的摸向了自己的戒指,待從中取出一枚純紅色的丹藥之時,未曾辨認是什麼便本能的吞了下去。
丹藥服下,甘甜的滋味在口中彌漫,微微緩解了心中的暴戾之感,可是朝縱看著這屋子,看著這牆壁,卻是不知道這是在何處,而他……又是誰?
記憶有損,朝縱起身扶住了額頭,那裡很疼,他好像丟失了極為重要的東西,重要到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覺得若不得到,畢生都不得安寧。
血腥的意味還在翻湧,不是他自己的血液,而是渴血,那樣的暴戾讓他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無所顧忌。
身體的傷勢正在不斷的修複著,即使丟失了記憶,朝縱也隱約知道這樣的恢複是有些不正常的,可是從哪裡得到的他仍然一無所知,丟失了自己的過去理智上對他而言覺得或許不重要,因為能夠忘記的,都是不需要的,可是感情上,卻每想一次,心臟便沉悶一分。
一夜過去,傷勢儘皆康複,朝縱閉目調轉周身的靈氣,丹田之內,那小小的元嬰如同朝縱縮小的化身一般同樣盤腿靜坐,隻是本應該平穩的丹田與經脈之中卻驀然湧現了一股極為暴躁的力量,劈裡啪啦的損壞著丹田和經脈,摧枯拉朽一般,嘴裡的血腥味泛出,下一瞬那些損傷卻是又恢複了到了未毀的模樣,而經脈與丹田的強度卻是比之之前更強了幾分。
被血液染紅的唇角勾起了笑意,朝縱的手指從唇邊擦過,看著上麵鮮紅的血液,再次閉目之時卻是主動牽引著靈氣去尋找那破壞的力量了,他還不夠強大,所以才會受傷到那般的地步,想要找回丟失的記憶,他需要更強。
破壞的力量再度摧枯拉朽,經脈仿佛寸斷一樣的力量傳來,朝縱唇角的笑意卻未曾變過一分,這力量不能將他擊垮,便隻能令他更加的強大。
修複的力量再度彌漫,經脈再強一分,不知不覺,天空之中雷鳴聲響,匆匆朝這裡而來的女子靜立空中仰頭道:“元嬰後期,資質倒是不錯。”
可她說話之時聲音冰冷,無一絲讚賞的意味在其中。
女人美豔,隻可惜那冰冷的表情卻讓人隻可遠觀而不可親近,待落到了那木屋的數裡之外,洛嫻坐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分揀著藥草,本是被那雷聲所引,卻是驀然察覺身後來人,站起身來驚訝道:“府主,您怎會來此?”
“我若不來,你打算將那男人藏到何時?”那大紅宮裝的女子冷聲問道。
“弟子知錯,”洛嫻低頭溫柔道,“隻是不能見死不救。”
“你倒心善,”那宮裝女子唇角未動一分,“可我記得從小教導與其救一山間猛虎都不要救男子性命之事你可還記得?”
洛嫻低頭道:“弟子記得。”
“記得便好,你這修為封禁到了今日本該解了,可是按照府中規定,親近男子者麵壁十年,洛嫻,十年之後這封禁再行解除吧,”那宮裝女子道。
洛嫻身體隱有搖晃,抬頭猛的看向了那女子,卻是迎上了洛凝微微搖頭的神色,她麵巾之下的唇咬了一下道:“是,弟子認罰。”
大洛神府不允許有男子進入,不允許與男子親近,要麼斷絕一切往來麵壁思過,要麼廢除修為丟出洛神府,如此懲罰,不過是司空見慣。
雷雲轟鳴,元嬰期的突破修士不可隨意插手,即便是如大洛神府的府主,在那劫雲之下也討不了好。
“待他突破結束,將人給本座丟出去,免了臟了此處地方,”那宮裝女子看著那雷霆一眼,轉身從原地消失。
洛凝緩緩走到了洛嫻的身邊道:“我說了彆讓人知道,他不是受傷了麼,可這不是突破的劫雲麼?”
洛嫻看了她一眼,溫柔道:“我亦不知。”
“此處聲響太大,府主直接問詢,我不便隱瞞,”洛凝嬌豔的麵容上帶了一絲慚愧之色,“抱歉。”
“無事,”洛嫻苦笑了一聲,“怪我自己大意。”
“你可曾後悔當年?”洛凝看著她的背影道,“若不是當年,我這個位置合該是你的,我不想這般搶了你的位置,待你回來,我便讓回給你。”
“不必了,你坐也挺好的,”洛嫻轉身摸了摸她的發道,“這麼多年若無你接濟一二,隻怕日子難過,我從未怪過你,隻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情,回去吧,彆連累了你的名聲。”
“好,你有什麼需要的隻管告訴我,”洛凝提起裙擺轉身離去。
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多,三個女人一台戲,而大洛神府本就是無數女子的聚集之地,洛凝回去,隻不經意間便聽到了口舌二三。
“要我說那個洛嫻就是自作孽,好好的聖女不當,偏要跟男人勾勾搭搭的,外表看著跟白雪似的,其實底子裡淫.亂透了,這才多久,又來了一個男人,”一個長相嬌媚至極的女子說道,她扶在欄杆之處,雙手微撐,露出細膩白皙的手臂出來,因為生的美豔,連翻白眼都讓人覺得嬌俏。
若男子看到自然憐惜非常,隻可惜大洛神府隻有女子,而無男子。
一個粉裙的小姑娘問道:“洛盈姐姐,不是說洛嫻是為了救人麼?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佛曰?佛不都是些男人麼?裝的一副出家人的模樣,其實骨子裡麵是什麼貨色誰又知道呢,”洛盈換了一隻手臂托著腮,模樣更加的柔軟嫵媚了,“說不定個個都是急色鬼。”
“洛盈,不可胡言亂語,”洛凝的聲音從樓上傳來,那些圍著的小丫頭儘皆散了,隻有洛盈軟軟的坐在長椅上仰頭看她,目帶嘲諷,“怎麼?說到你的好姐妹覺得不舒服了?真想自證清白的話,不如離洛嫻遠點兒的好,您說是不是呢?聖女。”
洛凝的手掌拍在了圍欄之上:“洛盈,不僅府主有懲罰的權力,我也有。”
洛盈挑了一下眉毛,切了一聲,嬌柔的起身道:“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麼?我不說,彆人就不會想麼?”
洛凝深吸了一口氣,身後的女子勸道:“聖女彆生氣,洛盈向來嘴巴壞,她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洛凝斂住了情緒道,“走吧。”
木屋之上的雷雲還在肆虐,洛嫻仰頭看著那處,緩緩的抱著自己的藥草離開了?後悔救那樣一個人麼?不後悔。
救人一命她的心才能安下來,若放任不管,縱使日後修為再進,那日的事情也會彙聚成為心魔,至於那個人,雖是態度不好,但是她隱隱知道那人已經在極力克製了,所以才會讓她出去。
可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又為什麼凶性那般巨大?
那玉貔貅到底牽絆著什麼樣的感情?讓他在重傷昏迷之際都能拚死相護。
這些洛嫻目前皆是得不到答案,一切都要等到那個男人閉關出來的時候才能有些許解疑之處吧。
回雲星係,綠籬城覽清閣內,朝硯執起一枚玉簡看過放在一旁,又拿起另外一枚。
千聞閣的消息不全,朝硯將那玉簡看過大半以後也隱隱知道這回雲星外還有其他更為強大的存在,合體期不是終點,登臨仙界才是所有修士的畢生追求。
朝硯在此觀看玉簡,卻不知這一向風平浪靜的綠籬城中掀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暗流湧動,七品高階丹師的影響到底是大的,再加上那些丹藥的攻勢,籌碼讓人心動,即使是元嬰修士也有有求於人的時候。
朝硯玉簡丟開手的時候,門口傳來了稟報的聲音:“主子,有人來訪。”
孔儒起身,朝硯朝他示意了一下,門被打開,朝硯開口道:“請孟城主去茶廳等候片刻。”
張誠稟報的話還未出口,驀然吞咽了一下口水道:“是。”
他未曾說是孟城主,主子是怎麼知道的?
孔儒倒是司空見慣了,隻不過他仍然不知道朝硯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張誠沒膽子問,孔儒卻是有的,他跟隻小兔子似的亦步亦趨的跟在朝硯的後麵道:“朝前輩,您怎麼知道來訪的是孟城主啊?”
“我不知道啊,”朝硯笑了一下道,“猜對了能嚇人一跳,猜錯了就改個名字就行了。”
從前孔儒對他的話還是全信的,現在隻能信一半:“那我怎麼猜不出來?”
朝硯整理了一下衣袖道:“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一起看的玉簡,朝硯從中看到了綠籬城孟家每年都要尋訪丹師的事情,若非疑難雜症,不需每年前往,請的丹師皆是五品之上,可見對需要醫治至人愛惜非常,既是愛惜,必然要第一個前來的。
孔儒:“……”
所以第一個其實是知道的對吧?
朝硯的確是知道的,他就是……懶得說。
覽清閣有朝硯坐鎮,他在擴建之上從不吝嗇靈石,不過幾日,周圍的鋪子便已經被盤下做了茶廳之用。
說是茶廳,朝硯覺得叫那會議室更加合適一點兒。
邁入其中,一個高大偉岸的人站立在哪裡,比之修長更多了幾分的有力,倒並不覺得魁梧,朝硯整好了笑容道:“孟城主久候。”
那人轉過了身來,元嬰修士的氣勢讓他的周身收攏的宛如一個凡人,但是任誰都不會輕忽他說的每一句話:“朝閣主,寒暄不必,我有要事前來。”
此時再說多餘的話必定是惹人煩的,朝硯開口笑道:“城主需要煉什麼丹?或者還不確定要煉什麼丹?”
孟文聖凝視了朝硯一眼,如這般消息來往之地,知道孟家的事情倒也不奇怪:“七品補靈丹,可能煉製?若你煉製成功,想要的一切要求孟家能夠答應你。”
朝硯揮了揮折扇笑著坐下:“城主也太著急了,可有丹方?丹方未看,沒有憑空煉丹的道理,孟城主不缺這點兒說話的時間吧?”
能煉是肯定能煉的,但是該有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孟文聖轉身坐下,取出一個卷軸拋了過去,朝硯接住,輕描淡寫的化解其上的靈氣,展開看時,其上靈草藥材數百種,藥材以生機無限者為主,比之築融丹的補神魂來說,此丹倒像是給油儘燈枯的修士使用的。
“孟城主所救之人根基有損?”朝硯抬頭問道。
觀他剛才接住的舉動輕描淡寫,此時又是未見人便能一語道破此丹何用,孟文聖有些許激動,卻又想起之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的確,朝閣主對此可有什麼見解?”
“見解不敢,需要見到孟城主所需救之人才能夠知曉,”朝硯沉吟道,“補靈丹的確可以喚醒生機,但孟城主可曾見過漏鬥?”
即便裝滿了水,也會一點兒一點兒的流光,最後什麼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