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麼?”崖君攔在了他的麵前道。
“不做什麼, ”崖獰施施然站定在原地,目光卻是透過崖君的身影投注在朝縱的身上,“每次升階都會有雷劫加身, 這樣的規則屬於天棄之人,也屬於中了替命咒的人, 真是好可憐的孫兒, 君族長, 你說這九天雷霆能把他劈死麼?”
“我孫兒遇事逢凶化吉,自然不能, ”崖君的氣勢鋪展了開來,不管崖獰說了什麼,都守在原地未動半分。
“族長,替命咒是什麼?”崖古在旁蹙眉問道。
“原來你不知道啊?”崖獰未管那地麵震顫不休,甚至好像不是來添亂,而是來解惑的一樣, “替命咒就是修士垂死之際以直係血親的力量為祭下的詛咒, 一旦血親在咒語下死亡, 原來的修士就能夠複活,在剛剛降生的兒子身上種下詛咒, 君族長的親生女兒真的肖父,狠辣的很。”
“她竟真的舍得,”崖古實在無法理解那樣的心態,他為子父,隻恨不得為孩子獻出自己的性命, 哪裡忍心傷他一分一毫。
“舍得,怎麼舍不得,”崖獰看向了朝縱曆劫的身影,“雖說身中替命咒的人能夠活到現在是個奇跡,但是他修為越高,您的親生女兒複活修為也就越穩固,君族長,聽到這個消息難道您不高興?”
“荒唐!”崖君厲聲斥道。
“小輩,你叫朝縱對吧,”崖獰並未動手,連靈氣都未曾動上一分一毫,而是揚聲道,“你可知你這祖父堅持讓你回睚眥族的理由?他為何願意用睚眥一族儲存許久的精血助你轉化?若真想助你擺脫這替命咒,為何不用自己為你解了這替命咒?一番辛勞,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這話誅心,崖君捏緊了拳頭道:“孫兒你彆信他!”
落雷陣陣,朝縱卻是分神看向了這裡,巨大的雷霆在頭頂彙率著,他的劍上,身上還有雷光在纏繞著,讓他看起來有著幾分的陰森冷峻,落雷已然破出,朝縱手中的火光劍意同樣在彙聚著,待那落雷出現的一刻,手中長劍驀然一轉,就像是劃破了天光一樣,雷霆被劈斬成了兩半,其中一道便直直朝著崖君處落了過來。
三人皆是躲避,那被劈斬成了兩段的落雷直接在地麵之上開辟了一條巨大的溝壑,若到了人的身上,怎麼都不是輕傷可以解釋的。
三人漂浮空中,崖君顯然有些氣憤:“孫兒,你聽祖父解釋。”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崖獰笑的格外大聲,“不過是同一個目的,君族長,好人當多了演上癮了,你就不怕他竄的太快到時候你殺不了麼?”
“閉嘴!”崖君厲斥了一聲,看向了麵無表情的朝縱,“孫兒你先度過此次雷劫,其他的事情之後再說。”
朝縱不言,隻是看著這裡的神色有幾分的難解,雲層之中雷霆再度醞釀,他抬首看天道:“我不是傻子,分的清好壞。”
又一道雷霆穿身而過,地麵震顫不休,朝縱被擊落在地上從其中站起,雖是身體臉頰之上皆有傷痕,可那一身的氣勢仿佛連這天都不能夠攀折半分。
“小兄弟倒是聰明之人,”崖獰鼓了兩下掌道。
朝縱再吞服一枚血紅色的丹藥,沒有理會那處,而是專心的看向了天空之中,一道又一道的落雷接連落下,朝縱一次又一次的受傷後,卻是在那廢墟煙塵之中隱隱出現了獸族的影子。
初時可能以為是眼花,但是在那塵埃散去些許後,一隻周身漆黑,頭有單角的睚眥出現在了諸人的視線之中,威風凜凜,黑紅色的眸中全然是獸瞳的冷芒,而與睚眥一族略有不同的是,那本應該是黑紅色的鱗片之上隱隱閃著金光。
“轉化完成一半了,”崖古略有戒備的看向了一旁的崖獰。
朝縱看似已經成了睚眥的獸身,但是目前隻是一半,想要轉化成為完全的獸身,還需要掌握從獸身轉為人的本事,雖是情況特殊,但此法必須在天劫散儘之前完成。
“的確,待完全轉化之時,也就是動手的時候了,”崖獰笑出了聲,卻是被崖君直接執劍襲來時飛速後退,笑意邪肆,“惱羞成怒了?”
“你如此挑撥離間,不就是想亂他的心境,”崖君麵色不善到了極致,“看來你一族的誠意不夠,你一人前來,是真的不怕我殺了你麼?”
“那也得你能殺得了我才行,”崖獰看向了那朝天嘶吼威勢赫赫的朝縱道,“雜種就是雜種,便是借助精血化成了睚眥,也還是雜種罷了。”
“找死!”崖君贏了上去。
崖古想要阻攔卻是無法離開原地:“族長冷靜!此時不宜亂。”
朝縱位於天雷之下,最是明白自身的變化,從人形轉化為獸型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痛苦,可是想要再次褪去獸型,卻是一件難事。
不是人類的利爪在眼下看了看,體內強悍的血脈力量在不斷的翻湧,與此同時修為也同樣的上漲著,長劍落在地上無法被利爪抓起,落雷又在彙聚。
朝縱努力適應著不習慣的身體,在那天雷落下的一瞬迎了上去,不是他不躲,而是不能躲,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最後的九九雷霆乃是為了真正的洗滌。
隻有在人形與獸身之間轉化,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睚眥靈獸!
一道黑紫色的落雷穿身而過,朝縱忍不住的嘶吼出聲,獸鳴之聲仿佛貫徹天地一般,無數的雷霆仿佛再分解著肉身,又像是在彌補一樣,待那周身的雷霆散去,朝硯的一臂化成了人形。
第二道落雷承接之後便是雙臂。
手是自己的手,可是如今的模樣恐怕看起來像是怪物一樣,朝縱撿起了自己的劍,喉嚨之中都是獸類的聲音,這一刻他十分慶幸朝硯不在這裡,否則這副模樣被他看到了,他心裡隻怕才是真的難堪。
旁人的話,旁人的態度與他無由,他唯一在意的隻有朝硯一人而已。
數道雷霆再落,連身體也已然轉化了過來,隻有頭顱仍是獸類的模樣,雖不失威武,但是這副模樣若在人修看起來還是十足可怖的。
崖君與崖獰早已離開了此處星辰,在星空之中戰到酣處,隻是渡劫修士想在須臾之間分出勝負是不可能的。
隻差最後一道落雷,崖古看著那處本該是覺得安心的,奈何那雷聲醞釀,他卻不知為何覺得心臟提了起來。
隻有最後一道,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崖獰兄弟不會為了跟朝縱過不去而親身犯險,若是合體之下的修為貿然闖進這雷劫之中,對其影響也是不大,排除了種種可能,崖古本該安下的心卻懸的很高。
渡劫期已然十分接近仙人,與天地之間的溝通勝過大乘期百倍不止,若有如此強烈的預感,則表明預感極有可能會變為真實。
可是不該的……到底哪裡漏掉了?
思緒隻在一瞬,崖古閉目再睜開的時候心神一動,在感覺到那突如其來的氣勢時幾乎目呲欲裂,讓他心神震蕩的不是那突然出現的人,而是他手上提著的幼獸。
“崖猙,你放下我兒子!有話好好說!”崖古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了那裡,他失而複得的孩子絕對不能夠再失去。
“爹,爹爹……”稚嫩的聲音傳來,下一刻崖猙卻是麵無表情的將手中的幼獸丟在了那天雷之下,崖古下意識的伸手去接,落雷所往,他在接住的那一刻再看那雷光,被天地所凝視的感覺瞬間傳來,冥冥之中就像是一道聲音在告訴他,他逃不掉的。
本就彙聚的雷霆在一瞬間擴大了數倍,崖回被拋了出去,身體噗嘰落地的時候,那黑紫色的雷霆將其中的兩人覆蓋。
“爹,爹爹……”崖回努力往那裡跑著,在觸及到那落雷之前被一隻手給抱了起來。
崖君看著那雷域麵色慘白至極,卻是將小家夥努力的按在了懷裡:“崖回,崖回沒事的,你爹爹沒事的。”他的目光轉向了崖獰兩位兄弟,“你們是故意的?!”
“故意談不上,”崖猙麵色冷淡,“小睚眥自己不懂事跑進去雷劫之中,他的父親出手相救,這樣的雷劫雖然會對崖古造成重傷,但是不會死的。”
“我說的是朝縱!”崖君的臉上全是怒氣。
雷劫的力量加倍,加的是渡劫修士都難以承受的力量,朝縱一個合體修士怎麼可能承受得住。
雷域看不見其中的景象,崖君內心一片的蒼茫:“你們可知朝縱是鴻蒙仙宗的弟子?”
“若鴻蒙仙宗敢來招惹便儘管來,我怕他們不成?”崖獰看著那雷域閃爍不斷嘖嘖了兩聲,“真是好可惜那八十一滴的精血,就這麼浪費……也不算浪費,你這父親好生的薄情,親女兒都要重生了,竟然沒有絲毫的高興。”
“給老夫滾出這裡!”崖君的袖袍翻滾,一道靈氣衝天,半晌後無數道強悍的氣息瀕臨此處,已然將這裡團團圍住。
“族長何事?”一道人影落下,論起氣息來不輸崖獰分毫。
“崖獰一族殘害傳承血脈,從即日起是敵非友,”崖君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今日既然來了,總得留下點兒什麼。”
崖獰二人目光轉向,睚眥一族渡劫修士不少,真要動手吃虧的是他們二人,隻不過真要在此處大動乾戈,隻怕這片星域都要毀於一旦。
“真想將我二人留下來,不怕你這片星域儘毀麼?”崖獰撇了撇嘴不屑道,“到時候死的可就不止一隻睚眥了,你要考慮清楚,用我們兄弟二人換數百睚眥的性命,值是不值?”
“族長,此處鬥爭的確不妥,來日方長,”那前來之人說道,又有數人表明了態度,仇可以報,但是不能在這個地方報。
睚眥一族建立著實不易,且除了崖回還有其他的幼子,必須護持住睚眥一族的血脈才行,為了生存,他們必須克製自己的本能。
崖君手指捏的泛白,崖猙轉身道:“既然不打算攔,那我們就走了。”
他二人轉身離去,崖君揮手,那前來的數道身影跟隨其後,雖然知道一旦出了他們的星域,兄弟二人必然有接應之人,但是就任由他們大搖大擺的離開,崖君還沒有這樣的度量。
將小崖回交給了他趕來的母親,崖君動身前往,卻在登臨空中的時候感覺到了那雷域的退散。
其中的景象透露了出來,焦土一片,星辰之上的禁製皆毀,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而在那焦土之中,崖古從地麵之上勉強爬了起來,剛剛起身便是一口鮮血忍不住的噴了出去,雙倍雷劫的威力,沒有要了他的命真是福大命大,鮮血吐出,人已經無力的趴伏在了地上,他的妻子前往,那裡已然不需要崖君操心了。
他的神識掃過那還閃爍著雷光的地方,終於在廢墟之中察覺到了另外一道身影,崖君幾乎是拚儘全身的速度前往,小心的試探鼻息,在察覺到微弱至極的氣息時幾乎是下意識的調動了渾身的靈氣為他療傷。
血脈是對的,朝縱的意識卻是完全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曾經體會過大乘期的雷劫,用命為賭注的情況下他贏了,這一次他沒想賭,卻生生的被人算計了,睚眥族的幼獸被拋入雷劫之中,崖古下意識的進入,那一刻的舍身相護就像是本能一樣。
雖然結果是崖古帶來的,但是那一幕卻讓朝縱想起了很多年前朝硯舍身護他的那一瞬,那個人嘴上不說,卻甘願為他擋那明槍暗箭,便是如今的結果,也怪不得崖古,要怪的人隻有罪魁禍首。
隻是周圍一片的黑暗,想要從其中突破都找不到方向,更彆說報仇一事了,他恨極了替命咒,又恨極了那兩個人,但是在黑暗中的時候,他隻想再見朝硯而已,若他死了……朝硯不該背負他的命運的。
“噗……”一口鮮血驀然從口中噴出,溯時之中朝硯驀然睜開了眼睛,四顧之時有些許的茫然,手指擦過唇邊的血跡,這一口血並未造成多麼嚴重的傷勢,但是能夠讓他無端吐血的隻有朝縱,隻有他受了幾乎致命的傷才會如此。
“睚眥族……”朝硯起身,三百年沉澱已然讓境界穩固至極,他從三朝之中邁出之時迎上的不僅有宗政昊還有另外一位他看不透修為的修士。
“師父,”宗政昊行禮。
那看不透修為的白衣人看向了朝硯:“你的修為已然不能待在這裡了。”
“仙士,晚輩需要離宗,”朝硯拱手說道,“還請仙士帶離。”
那白衣人垂了一下眸道:“跟我來。”
此次卻是未曾用袖中乾坤那一式,他的身影消失,朝硯本打算跟上,卻是看了一旁的宗政昊一眼道:“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是很重要的事麼?”宗政昊緊隨他的身後問道。
朝硯點頭:“對,生死攸關。”
“我一同去,”宗政昊愈發跟的緊了,“我去了,宗政家可以幫上忙。”
睚眥族勢大,一般勢力一般不敢招惹,但是如宗政一族那般的,便是睚眥族也要有所退讓,朝硯要做事,自然不會隻讓宗政一族湊在前麵,各族靈獸在手,多一個宗政家也是一份力量。
“走,”朝硯一招袖中乾坤直接將徒弟收了進去,緊隨那仙士身後,脫離此顆星辰,無數顆星辰在此片星域閃爍發光,到達這種境界的時候,那個曾經神秘至極的鴻蒙仙宗已然露出了它最為真實的一麵,雖然仍然龐大的讓人心驚,但看到的不再是冰山一角了。
從星空之中到達外域,那白衣人落定道:“回歸之時我會在此處等你,若需求援,用你手中的鴻蒙令即可。”
“是,多謝仙士,”朝硯行禮後那仙士已然消失。
修為越高,便越發清晰的認知渡劫期的強悍,那絕非大乘期可以抵擋的存在,揮手間覆滅生死,除了未曾飛升,其實跟那仙界之人恐怕也沒有太大的分彆了。
朝硯離開鴻蒙仙宗禁製,此次未曾借助界陣,而是直接點了傳送,他需要去睚眥族一趟,自然不能夠獨自一人去,否則朝縱不死,他一死,兩個人都得完蛋。
傳送地點落在奉天劍宗星域之外,朝硯不過等了半刻,鳳棲梧的身影便已經落定在了他的麵前:“你要去睚眥族?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會有些麻煩,你一個人對付得了麼?”朝硯問道。
“保你性命無虞,”鳳棲梧道,“真要與睚眥族開戰,憑我一人不行。”
“那就多叫幾個人,”朝硯唇角的笑意淡到了極致,“可以先行通知,然後再趕往那裡,九尾狐族我也會通知,你們不要起衝突。”
鳳棲梧觀他神色,點了點頭道:“明白了。”
能讓朝硯這樣大動乾戈,看來是大事。
信息發出,鳳棲梧直接帶著朝硯趕往了睚眥一族,渡劫後期修士的速度比之界陣更快。
朝硯坐在袖中乾坤當中腰杆挺的筆直,一旁的宗政昊抱著自己的玄英眼神瞥了好幾個來回,欲言又止:“師父,發生了很嚴重的事麼?”
“嗯,很嚴重,”朝硯還活著,便知道朝縱目前是沒有生命危險的,但是能讓他傷到那種程度,睚眥一族難逃責任,若是因為血脈轉化的意外便也罷了,那是氣運難逃,若是彆的原因,該清算的賬自然是要清算的。
“哦,我會幫師父你的,”宗政昊說完再度保持了沉默,他接觸師父以來從未見過他這麼可怕的時候。
老實人發起火來才是最可怕的?好像是這麼說的。
朝硯點頭未言。
直到一道玉符被鳳棲梧丟了進來道:“睚眥族的回信。”
朝硯接住了玉符讀取其中的消息,在得知朝縱已然恢複如初的時候心神鬆了一下,其中前因後果崖君通通解釋了一下,另外一支貿然打擾,且知道替命咒的事情,很有可能背後還有彆的人。
“齊冕……”朝硯捏緊了那玉符,驀然笑了一下,上一次是手下的人不聽調遣,這一次又在利用睚眥兩族之間的矛盾,那個人還真是永遠的置身事外。
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齊冕的鍋,都要穩穩的扣在他的腦袋上了,隻是現在動不了他,睚眥的另外一族卻並非不可動。
睚眥必報,可也要有命活下來不是,若是斬草除根,他們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如何?”鳳棲梧的聲音傳了進來。
朝硯笑道:“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可能需要更多的人手。”
“你想做什麼?”鳳棲梧隻是詢問,卻無什麼質疑之感。
朝硯知道朝縱那裡的頂級紅藥不少,隻要不喪命,恢複隻是早晚的事情,但真正知道他脫離危險才是真的心安:“可能得殺渡劫修士,目前是殺兩個,但是如果有阻攔報複的可能也需要有人阻止或者殺了,需要渡劫修士不下百位。”
“你是想傾覆睚眥族麼?”鳳棲梧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