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禮沒回答,沒敢答,剛才那一眼教他怯了膽量。安藍笑起來時牙白如貝:“姓溫啊,挺特彆的姓,誒,其琛,你以前是不是有個高中同學也姓溫?”
安藍的美自成一派氣質,本就背景顯赫,又在娛樂圈磨了多年,毫無疑問的人上人。她情商高,拐著彎地問話,又不表現得太昭然。
就在柯禮認為她的問題要不到答案時,唐其琛竟主動答:“一個有過工作聯係的人。”
“業務員啊?”
“嗯。”唐其琛轉了話題,問她:“你最近碰到事了?”
安藍也不隱瞞,略起煩心,“是的嘍,明年年初戛納影展的開幕參展影片,總局報上去的名額。女主角遲遲沒定,競爭得厲害。”
唐其琛沒再說話,隻吩咐柯禮切牌。
傅西平唱完歌又過來了,瞧了眼籌碼,按住柯禮直呼呼:“你打你打,你手氣比我好多了。”
一桌人都是嘴皮子熱鬨的,氣氛很是輕鬆。唐其琛偶爾彎起嘴角,麵色也是淡然沉靜的。又過一會,他看了看時間,對安藍說:“不早了,讓鄒琳來接你。”
安藍說:“還早呢,我再玩會兒。”
柯禮順著老板的話,笑著說:“再晚點,人就多了,出門容易被粉絲認出來。”
安藍堅持:“我想再玩一會兒。”
唐其琛側過頭,看著她。
安藍眼神放軟,聲音放軟,“就一會兒好不好?”
幾秒對視,唐其琛視線重回牌桌,挑了個連順打出去。
“好。”
溫以寧那邊的飯局還在繼續,以前也不是沒和媒體圈的領導吃過飯,這種體製內的還是有分寸,場麵話說幾句就完事兒。但今晚高明朗是個能作的主,文雅更是個見風使舵的,仗著身份讓溫以寧作陪,酒水無儘頭。
後來真扛不住了,溫以寧去洗手間吐了一回,顫著身子一轉身,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文雅。文雅喜愛穿紅裙抹濃妝,豐滿高挑人間尤物。她酒氣熏天,笑著問:“吐了啊?”
溫以寧揀了紙巾擦手,看她一眼打算繞過去。
文雅攔住她,“當初我怎麼看走了眼,你一打雜的臨時工竟然能帶團隊,夠本事的啊。不過現在來看,我還是沒看走眼。”
溫以寧和她站得近,香水酒水混在一塊格外烈。她忍住不適,笑得四平八穩,“那恭喜你,你眼光好。”
文雅最煩她這雲淡風輕的態度,借酒發氣:“你就給我拿勁兒,你一外地來的,沒背景沒關係,真把自己當角色了。”
溫以寧點點頭,“你說得是,你有高總,高總一直把你當角色,我怎麼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發尖銳,久久不語,最後訕訕一笑,放鬆地攏了攏耳邊碎發,湊近了,“知道我最煩你什麼嗎?就你身上這股勁兒。裝什麼呢?鬥什麼呢?你橫豎就一個輸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話不怎麼文雅地罵了一句,而後揚長而去。
溫以寧隔了一會才回到飯局。她補了妝,很有精氣神,落座的時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聞中心的主任已經喝高了,隻差沒當場拜把子。他醉紅了眼睛,指著溫以寧,大著舌頭問:“懂不懂規矩,離開這麼久。”
這話重,一桌的人都看過來。
她說:“去洗手間了。”
高明朗也不知哪兒來的氣,桌子一拍,“還敢回嘴!”
氣氛偏了軌,主任深諳領導藝術,笑眯眯地打圓場:“行了行了,多大點事,小溫,小溫是吧,敬你領導一杯酒認個錯。”
這話明麵上是幫襯高明朗,其實還是幫溫以寧解圍。溫以寧也懂拾階而下,大大方方地伸手拿茅台。
高明朗情緒變化無常,很受用,便又嘻嘻哈哈地笑得滿臉褶,“不喝這種。”手指對著右邊的一個電視台小主管,說:“你倆晚上聊得挺投機啊,你倆喝,鞏固一下感情。”
被點名的男人推波助興,當然樂意,“行嘞,高總您發話,怎麼個喝法?”
高明朗說:“來個交杯。”
先是短暫安靜,幾秒之後,起哄聲掀天:“喔哦!!”
溫以寧始終坐在那兒,拿茅台的動作不停,擰蓋兒,輕輕擱在麵前,又伸手去夠了一個新杯,和自己的齊齊整整放一起。倒酒,滿杯,堪堪蓋住杯口還溢滿幾滴出來,誠意十足。
高明朗叼著煙,煙霧繚繞,眯縫著雙眼尚算滿意。溫以寧抬頭,對眾人莞爾一笑,這一笑,笑得唇紅齒白,笑得玲瓏初開。
她站起身,左右手各端一杯酒,從從容容地走到高明朗和文雅座位後,微微彎腰,嘴唇貼著高明朗的耳畔,風情種種道:“高總,這些年啊,我呢年輕不懂事兒,多有得罪您多包涵啦。”
高明朗骨頭都酥了,右手橫過來想要摟她的腰。溫以寧欠身一躲,又看向文雅,眉眼柔順,“文姐,也給你添麻煩了,就像您說的,我一外地來的,是該低調一點,多向前輩您學習。”
“這兩杯酒我敬你們,當是賠罪。”溫以寧仰頭喝光,一滴不剩。酒明明是嗆人的,但她麵不改色,空杯一放,手就搭在高明朗肩上,“差點忘了,高總,文姐,你倆還有東西擱在我這兒沒拿呢。”
高明朗想入非非,中了蠱似地問:“啊。啊?什麼東西啊?”
溫以寧笑著說:“勞煩您倆起個身。”
高明朗一站起,文雅也不好坐著,兩人屁股離座,麵向溫以寧,一臉不解。
溫以寧收了笑,抬起手,啪啪的皮肉聲左右開弓,劈臉就是兩巴掌。高明朗和文雅臉往一邊偏,懵了十幾秒才炸鍋——
“你他媽瘋啦!”
溫以寧有模有樣地拭了拭手,平靜道:“東西還給你們了,收好。”
然後像個風骨滿身的戰士,在旁人驚恐詫異的目光裡,灑脫利落地走出了這扇門。
門縫本就敞開半道,溫以寧出來後往右,瞥見走廊儘頭的一道黑色西裝背影恰好消失在轉角。她眼熱,也眼熟,這種感覺像是突然造訪的不良反應,擋都擋不住。
——
時節已至霜降,意味著進入深秋。外麵冷,薄呢衣也抵擋不住低溫。安藍的鴨舌帽壓得很低,又捂著大絲巾遮臉,很難辨出相貌。他們的車有專屬車位,相對私密還算安全。
“剛才那女孩兒還挺敢啊,我一經過就看見她往人臉上潑酒,嚇我一跳。”等挪車,安藍有搭沒搭地閒聊。
傅西平耳朵立起來:“什麼敢不敢的,女的啊,美麼,潑什麼酒啊,我去放個水錯過什麼了?”
安藍揚下巴:“就不告訴你。”
唐其琛站得稍後,深色西裝沒扣,露出裡麵的同色襯衫,他也不嫌冷。一手輕環胸口,另一隻手掐了掐眉心。這個動作,手腕擋住半邊臉,誰也沒窺見他臉上的那點情緒。
敢?
嗬,她怎麼不敢。
她還有什麼不敢的。
柯禮在他身後,思索半刻,還是向前一步,問:“老高那人是個計較的,我下來的時候,已經看見他站在外邊打電話叫人了。”
唐其琛仍在揉眉心,似乎什麼也沒聽見。
柯禮遲疑半秒,繼續開口:“需不需要我去處理一下?”
安藍不知道這都是誰跟誰,隨口:“處理什麼啊?”
唐其琛的手從眉心放下,對著安藍笑得淡:“車來了,回去早點休息。”
安藍被他這個注視安撫得心曠神怡,又驚又喜又怔然地上了車。唐其琛吩咐司機開車,直到奔馳燈影消失,他立在原地,才收斂淡笑,側頭對柯禮說:“去處理。”
柯禮如釋重負,剛要打電話,唐其琛按住他的手機。
“你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