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再少年(1)(2 / 2)

吃完柯禮買單,溫以寧跟在他後邊,走出餐廳時,柯禮說:“周一來吧,十點左右,陳經理也在,你跟她多聊聊,陳颯在這一塊很有經驗,不管結果怎樣,多交流也不壞事。”

溫以寧沒表態,他就設想周全了。初冬難得的好天氣,樹影細碎斑駁,柯禮的語氣跟這陽光一樣,敞亮且真誠。

“去了也彆緊張,從容應對就可以。我周一不在公司,要去趟國醫,有難處,可以給我打電話。”

溫以寧問:“國際醫學中心麼?”

“嗯。”

“那你要保重身體,冬天容易生病。”

柯禮笑著說:“謝謝關心,但不是我。是陪唐總去複查,上回體檢有個血象指標不正常。”

溫以寧一時緘默,提著這個名字,氣氛就悄然尷尬了。柯禮右手握著手機,低頭按亮屏幕,說:“你存一下我號碼,打過來,我也留個記錄。”

溫以寧順著話問:“你號碼變了嗎。”

說完就悔了,她以前有柯禮的電話,後來中途也換過幾次手機,但這些都有備份,舊號也就一直存了下來。本是無心一問,可柯禮聽完笑了下,嘴角很淺的弧度,卻彎得她渾身不自在了。

柯禮說:“這麼多年,早變了。”

——

小聚一場又匆匆告彆,溫以寧回家想睡個午覺,窗簾拉得嚴密,被褥也軟和,但她一閉眼睛,腦子裡就是柯禮最後那句話。

這麼多年,早變了。

很多年了,能不變嗎?

這種古怪的自問自答在心裡溜達了好幾遍,溫以寧便徹底睡不著了,順藤摸瓜地往回倒帶,柯禮說周一不在,要陪唐其琛去國醫做複檢。溫以寧想,大約還是那個老毛病。

她讀大學的時候,唐其琛的胃就不太好。記得有次請他吃飯,沒什麼錢,把人往路邊攤帶,奶茶汽水油炸小丸子,孜然五香辣椒粉刷得足足的,小女生都有點這愛好。

唐其琛是個很溫淡的人,不怎麼泄露情緒,但喜和厭的標準是從不將就的。溫以寧買的吃食,每樣他都嘗一點,世俗煙火氣最喧囂的地方,這樣一個男人陪著你,縱著你,是年輕歲月裡很難忘卻的心動。

吃完這頓,唐其琛沒扛住,胃疾複發,晚上就進了醫院。那一次很嚴重,他還做了個小手術。溫以寧內疚得掉眼淚,逃了好幾次專業課來陪他。出院的時候,唐其琛是自己開的車,支走了一大堆陪護,還特地挑的晚上。

夏夜的光影蕩然,四麵八方的風從車窗貫入。唐其琛康複了,溫以寧的心情也好些了,於是伸手出窗,五指張開,天暮時的餘光落在眼睛裡是那麼亮。

她說:“哇,我能握緊風!”

唐其琛的右手覆上她的手背,眉目間的笑意是溫情的。

他說:“嗯,我能握緊你。”

說起來,兩人也沒正兒八經地在一起,看破不說破,大概就是這個境界。溫以寧先喜歡上的唐其琛,情竇初開的年紀,一個這麼閃耀的男人出現,怎麼形容呢?

就像被半道截了胡——截走了少女心。

電影裡那麼多肺腑愛言,溫以寧覺得都沒自己那句說得好。

是在唐其琛過生日吧,好像是三十歲,那麼多發小哥們兒跟他鬨,哄著他,捧著他,實打實的兄弟情。唐其琛有點醉,趁大夥兒群魔亂舞的時候,湊近溫以寧耳朵邊,問:“給我準備什麼禮物了?嗯?”

那個尾音太妙,生生聽出幾分濃情蜜意。溫以寧心沉了,認真了,看著他的眼睛,小聲問:“你知道什麼是少女心嗎?”

唐其琛頓了下,對視著。

溫以寧說:“遇見你,我就有了。”

她眼裡是有光的,能屏蔽一切聲音和影像。唐其琛沉默了好幾秒,溫以寧就撅著唇,按他名字的諧音嚷了句:“臭唐僧呢。”

唐其琛朗聲笑,眼角細細的紋路輕輕上揚,他問:“我是唐僧,你呢?你是什麼?”

溫以寧想說話,他伸出食指比在她的唇瓣上,“噓。”

然後端詳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後不太正經地彎了眼角,“嗯,是個妖精。”

一旦縱容回憶開閘,就跟蝴蝶效應一樣,由不得自己了。想到這,就會想到那,大大小小的,模糊清晰的,串在一起成了亂七八糟的電路圖,亮起來,又暗下去,最後嘭的一聲,燒斷了。

黑暗前的最後一幕,是溫以寧在電梯裡哭著推開他,“我寧願從沒認識你!”

細枝末節已經記不太清了,但當時唐其琛的表情裡,是有幾分創痛和堅持的。

那樣的神情,這麼些年,她再沒有見過第二個。

手機提示音響,磕醒了她最後那點睡意,溫以寧乾脆起床,拉開窗簾,拿起手機,微信消息是之前亞彙集團那位人事小專員發的:“溫小姐,星期一上午十點,這是公司的地址,還是希望與您會麵。”

消息後麵是一個定位。

上海浦東陸家嘴國際金融中心。

溫以寧想了想,回了句話:“謝謝,我會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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