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非昨夜(5)(1 / 2)

星辰非昨夜(5)

溫以寧當時就在電話裡拒絕了。

舉家團圓, 辭舊迎新的除夕夜,誰送誰都不合適。她找了借口, 說是搶到了票。

這幾天上海的空氣質量不太好, 霧霾重,又濕又冷。從世紀公園開到這邊路程遠,家裡有暖氣, 當時不覺得,出門才發現穿薄了。估計是受了寒,唐其琛胃沉甸甸的, 難受。

他一難受就有點失耐性,在電話裡隻重複一句:“下樓,這裡風大。”

溫以寧斂默,把打好的腹稿吞進了嗓眼。

她到樓下時,唐其琛已經坐回了車裡。車是他自己出行時常用的那一輛,隔著擋風玻璃兩人一眼對視,溫以寧先給了他一個客客氣氣的微笑。車窗滑下來, 車門也給解了鎖,唐其琛不說話, 就坐那兒等著。

人是不是真心想做一件事, 從他的架勢上就能看出來。他跟一尊佛似的,寡言, 但執著勁一分不少。再端擰著就沒意思了, 溫以寧把行李放去後備箱,然後坐進了後座。

唐其琛說:“你坐前麵, 待會幫我拿點東西。”

溫以寧點點頭,“行。”雖然不知道拿什麼,但她到底還是坐到了副駕。

“輸地址。”唐其琛就在方向盤上按了個操作鍵,調出了導航頁麵,又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這車有定位綁定,APP擱他手機裡。溫以寧拿到的時候剛好過了時間,手機鎖了屏,溫以寧又伸到他麵前,“要密碼。”

唐其琛已經轉動方向盤,正把車調頭。他看也沒看,就報了幾個數字,沒遮沒攔沒躲沒藏。溫以寧有那麼一秒分神,估計是空調溫度高,把她給熱著了。

三百多公裡,不堵車的話四個小時。

他們從內環高架出發,途經滬閔高架路再轉入滬昆高速。新年至,路寬車少,一路暢通。車裡安靜,除了導航清晰機械的聲響,便再沒有彆的。

溫以寧扭頭看窗外,江邊偶有煙花升空,灰蒙蒙的天色裡,竟是那樣不真切。唐其琛方向感好,也記路。沒多久就把導航給關了。溫以寧側頭看了他一眼,他說:“太吵。”

唯一的動靜都沒了,就剩儀表盤的冷係光亮偶爾跳躍。其實以前,唐其琛就愛開車帶她四處轉悠,轉的什麼地方,乾了些什麼,溫以寧已經記不太住。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喜歡換車開,那時候沒少取笑他,笑他是萬惡的資本主義,笑他不知人間疾苦。也笑著問,為什麼彆人那麼怕你?

唐其琛眉清目淡,噙著點點笑意反問:“你說呢。”

“是因為你老嗎?”

“再說一遍。”

“因為大家怕被老人家碰瓷兒。”

溫以寧樂得眉飛色舞,心裡也有得意。那時候年紀輕輕,以為男人對你好,那一定是愛情。到頭來,愛情是黃粱美夢,夠不著,睡不醒,稀裡糊塗的就淡成了煙雲。

溫以寧以前就覺得他開車的樣子最好看,輕鬆愜意,慵慵懶懶,手指搭著方向盤,等紅燈時便有下沒下地敲,手背上那條細長的經脈就會微微凸起,甚為性感。

想到這,溫以寧下意識地看向唐其琛,暖風送了香,絲絲催人。也不知是不是這香味作怪,看著眼前的男人,就像回憶和現實重疊。三十多歲到底比不上年輕時候,麵相是極英俊的,氣質也愈發魅人,但眉眼之間仍有了歲月饋贈的蒼涼感。

溫以寧忽就低下頭,不知怎的,心事重重,直到聽見旁邊的動靜。

唐其琛單手控方向,左手在車門的儲物格裡摸找著什麼,磕磕碰碰的聲響。他收回手時,握著一個深色的小鐵盒。

溫以寧知道他有老毛病,以為是胃疼了,自然反應地拿了瓶水擰開蓋,遞過去:“水在這兒。”

唐其琛從後視鏡裡瞥了她一眼,說:“我沒吃藥,這是含片。”

溫以寧的手腕顫了下,正尷尬著,唐其琛接過那瓶水,自顧自地喝了一口又還了回來,低聲說:“謝謝。”

溫以寧把瓶蓋擰好,“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送我。”

謝來謝去的,中間隔著生硬,唐其琛忽然就覺得沒意思透頂,於是按開車窗,露出一條縫過風。他開得快,大過年的也沒什麼車,溫以寧看了眼車速,破了140,她有點緊張,下意識地去夠左手邊的車把。

唐其琛也沒作聲,眼不斜目不轉的,又不動聲色地將速度給慢了下來。

路上的時候,唐其琛接了兩個電話,溫以寧聽他嗓音沉沉,不似跟陌生人那樣,語氣放得緩,態度也稍低。“出來有點事兒……我知道,您替我向爺爺道個歉……今兒就不陪你們守歲了,是是是,記住了……誒,謝謝媽,您新年吉祥。”

電話掛斷,唐其琛鬆了鬆衣領,輕輕呼出一口氣。

把溫以寧送到家是晚上十點半。這邊是小城鎮,除夕可熱鬨,又快到零點,家裡頭的小孩兒們都跑出來放花炮,像個冰激淩一樣立在地上,放出的煙花是層層炸開的聖誕樹。

唐其琛開著車穿梭其中,焰火亮光映在臉上,明了又暗,五彩斑斕。

“這兒?”他停在一處老小區前。

“對。”溫以寧說:“到了。”她推門下車,唐其琛也跟著下車,兩人走到車尾,他幫她把行李拿出來,“還有麼?”

“就這些。”溫以寧抬起頭,“謝謝老板。”

唐其琛忍了一路的不快,這會兒好像找到了開關,他看著她,說:“休假了,這個稱呼就免了。”

一路風霜平安到家,又是新年在即,人的歸屬感很容易提升心情,溫以寧也沒多想,挺隨意地問了句:“不叫老板,那叫什麼?叔叔嗎?你比我媽媽也就小個幾歲,你彆占我便宜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掛著笑,笑著說完就後悔得想咬舌,連忙道歉:“那個,對不起啊,我不是說你老,你彆誤會。”

唐其琛本還一臉平靜,這一解釋,更顯欲蓋彌彰。兩人四目相接,瞳孔裡都是彼此的身影輪廓,像是同一頻率上通過的電流,兩個人笑了起來。

這一笑,緩了當下尷尬,也讓人恍悟,剛才一路開車的過程裡,彼此有多端著姿態。

唐其琛微抬下巴,“住這兒?”

“嗯。亮燈那一戶。”溫以寧指了指,他順著方向看過去,四樓。

“上去坐坐嗎?”溫以寧出於禮貌客氣地問。

“空著手,不合適。”唐其琛對她點了下頭,“走了。”

他還要連夜開回上海。這個點了,也不太可能趕回去守歲,唐老爺子年齡大了,對一些傳統愈發有儀式感,唐家幾十年的老規矩,長子長孫除夕初一都得在家守著。唐其琛這回來去匆忙,走時沒和唐書嶸打招呼,老人家極度不滿,方才景安陽的電話就是為了這事兒。

唐其琛走前滑下車窗,隔著距離對她輕輕點了下頭,然後加速開走。

溫以寧拎著行李上樓,江連雪正在麻將桌上奮戰,見著人嚇了跳,“不是買不著票嗎?你怎麼回來的?”

溫以寧挨個兒叫人,衝她疲憊一笑,沒回答,拖著箱子進了自己房間。門關上,麻將聲稀裡嘩啦,偶有婦人們算錢時的短暫爭議,再看窗外,升空的煙花越來越頻繁,一朵接一朵,新年將近了。

收拾完東西,溫以寧把提前取的現金拿出來,點了五千放紅包裡。等到外邊動靜小了,人走了,她才開門出去,對江連雪說:“你少打點牌吧,回頭結石病又犯,彆打電話找我。”

江連雪不高興,“大過年的,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溫以寧就把紅包遞給她,“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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