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繞胡沙(5)(2 / 2)

我等你,很久了 咬春餅 12121 字 6個月前

溫以寧小跑著過來,方才柯禮一露麵,她就欲言又止了好幾番。顧忌還有同事在,有些話不方便問。現在沒什麼人了,她心裡又有了猶豫,最後還是小心翼翼的問出口:“唐總他好些了嗎?”

柯禮了然,微笑著說:“還行吧。”

這不是柯禮說話的風格。他向來都給人穩重靠譜的印象,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還加個“吧”字是什麼意思?

溫以寧被他這諱莫如深的表情弄得七上八下。憑一己想象猜著其中真相,越想越忐忑,最後表情也不自覺苦大仇深起來。她皺著眉問:“不太好嗎?”

“沒大事兒,傷口有點發炎,我剛從他那兒過來的時候,好像還有點低燒。”柯禮語氣平平道:“估計人也不太想吃飯,我這邊忙完了再給打包個外賣送去。”

溫以寧的神情明顯被吊起來了,她嘴唇張了張,但一對上柯禮探究的目光,又硬生生的把神情給拉拽平坦了。

柯禮沒敢把謊言說得太逼真,笑了笑,給她找了個台階:“我這邊還不知道要忙到幾點呢。”

——

天將黑時的城市是繾綣而溫柔的。餘暉金燦燦的一層灑在西邊,襯著半圓的落日,延伸出兩條長而飽滿的雲帶,醞釀著夏夜的登場。唐其琛開車上高架橋,滑了半邊窗戶過風,他喜歡看黃昏,縱使有事在身,還是放慢了車速,最後日升月落之時,他也抵達了目的地。

安藍在盧灣區的住處。

這個樓盤開發得很早,搭乘了房價飛漲的第一波紅利,早已成了口碑之作,有價無市,一幢幢歐式複古風的小洋樓矗立於法租界,成了遊客必訪之地,卻也隻能在外觀賞而不能踏入一睹真容。

安藍在這兒的房子,是她父親饋贈的。她自上部電影殺青,有一周的假期自由支配。唐其琛的車停在稍遠,步行過去時,安藍正在花園裡澆水。她今天穿了一條碎花長裙,上身搭了條披肩,哪怕是休息,她也保持著無可挑剔的精致妝容。

見到人,安藍招了招手,把花灑放在地方,小跑過來:“阿姨做好飯了,都是你愛吃的。”

她笑得麵若桃花,眼神清清亮亮,滿是期盼。目光一偏,注意到唐其琛脖頸上被領子隱隱遮住的紗布時,頓時失色,“你這兒怎麼了?彆動,我看看。”

安藍踮起腳,歪著頭就往他右邊傾,一臉純粹的關心和緊張。

唐其琛沒避,也沒附和,而是一把拽起了她的手腕。

這力道不算輕,挺沉的一下。男人指腹是溫暖的,但此刻卻讓人怯了膽,涼了心。安藍忍了忍,一臉無知的望著他,“嗯?”

“進屋。”唐其琛說。

這地方雖然私密性極佳,但他還是保險謹慎。門合上。唐其琛對還在廚房忙碌晚餐的阿姨說:“麻煩您幫我去買包煙。”

他是不抽煙的,安藍一聽這話,心下便了然了。

打發走阿姨,唐其琛終於說到正題,他問:“為什麼做這樣的事?”

安藍極力維持懵懂,扯了扯嘴角,“什麼事兒啊?我不明白。”

“對我還這樣,有意思嗎?”唐其琛直言打斷,方才的目光或許還能稱得上是淡然從容,這一刻,卻是完全丟了溫度。他說:“那輛皮卡車的司機,是你工作室一個造型師的遠房親戚。我見過他一次。”

安藍霎時變了臉色。

唐其琛的唇薄,微抿時就更顯寡情了,“為什麼這麼做?”

安藍把頭偏向一邊,神色之間又起了那股倔強之意。

唐其琛閉了閉眼,也罷,她這份性子,可能一輩子也學不會拾人台階,和氣說話這個技能了。內心一聲歎息,唐其琛決定把話捋直了說。他握著安藍手腕,力氣緊了幾分。

“你從小到大,從我們認識的時候起,我就沒有對你說過一句重話。我把你當親人,跟西平、小霍他們一樣,你在我這兒,再難磕的性情,我都會擔待。但是安安,你不能劍走偏鋒,不能連基本的道義都不要。”

每一個字都像染了毒的刺,多說一句,安藍的心裡就多紮一排窟窿。她生來倔強,也有萬人追捧的光芒,她是閃亮而又驕傲的。唐其琛這話太正,太重,他甚少有如此嚴肅待她的時候,無疑就像五十大板劈裡啪啦的往她身上打。

偏偏他說得句句在理,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錯處。

安藍對他心動,此刻又對他理虧。情與理都不占麵,這種被揭穿的羞愧和心底的嫉妒憤懣,把她攪得血肉模糊,漂亮的指甲死命掐住自己的掌心,忍無可忍地反駁:“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唐其琛愈發冷靜,“撞右邊,撞副駕,因為副駕上坐的人是她。”

安藍大聲:“你以前從不會為了彆人這樣凶我!”

唐其琛:“那也要看看你乾的什麼事。”

安藍頓時失神,表情凝固住,慢慢的,眼睫上蓄滿了濕意。她不死心的,哽著嗓子又問了一遍:“所以,你是真的喜歡她。”

唐其琛沒避開她刨根究底一般的目光,安靜幾秒,說:“我不否認,確認心意需要時間,但我三十歲的時候,已經錯過了一次‘確認’,現在我已是奔著4字去的人了,不想再錯一次。但一碼歸一碼,你這個行為,太傷我心了。你這是把人往死裡撞,那玻璃是紮在我身上,沒能如你的願。但你想過沒有,要是如了你的願,你覺得我會原諒你嗎?”

安藍人都靜止了,惶恐不安,又打心底的不服。她覺得自己要爆炸了,偏偏最後半句話,就跟寒冬臘月再往頭上澆一桶冰水似的,把她的咄咄逼人都給澆沒了。

唐其琛給予很肯定的答案:“我不會。”

如果你有害人之心,我不會原諒你。

話已經到這個份上,唐其琛的態度立得標標準準。他甚至沒有多餘的寬慰和溫情的鋪墊,麵對麵的,活生生的,斷了你不正確的驕縱和任性。

安藍無計可施,也驚懼害怕。這樣的唐其琛太陌生了,他用男人很剛硬的一麵,第一次這麼對她。安藍口不擇言,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朝他威脅:“唐家和安家分不開的!”

唐其琛麵色深邃又平靜,對這莽撞卻確實賦有殺傷力的喊話仔仔細細思考了片刻。他的視線重新回到安藍身上,如同深淵一樣,淡聲說:“你也說了,分不開。”

唐家離不開安家。

安家就能離開唐家了麼?

唐其琛不動聲色的將這份威脅還了回去。然後沒再停留,轉身就離開了。

出了門,夏風撲麵,室內外的溫差之大讓他打了個顫。

開車回家時,正是夜晚的交通高峰期,到了湯臣一品,已過八點。無可否認,安藍在他的交際圈裡,是很有存在感的一位。從小到大的情分刻在那兒,剛才這番對峙與談判,是傷筋動骨,很挫精氣的。

唐其琛在路上堵著時,胃就開始隱有不適。停好車,他步行從園子裡抄小路穿過去,這裡是低密度的小高層,燈光隱淡,很安靜。

出來得有點久,脖頸上的傷口也隱隱作痛,唐其琛右手在腹上揉了揉,沒什麼精神的往公寓走。

快到的時候,他抬起頭,目光掠向前麵,然後徹底愣住。

花園和入戶大堂的連接處,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台階上,正低著頭,估計是等了太久,正百無聊賴的扯了根草在指間纏纏繞繞。

溫以寧加完班回去後,是換了一身衣裳才出來的。下半身是條民族風情的淡色長裙,上身穿了件漢服改良樣式的短衫,頭發挽了一半,另一半柔順地垂在耳後。

溫以寧側過頭來,和唐其琛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她連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半尷不尬的杵在原地。

唐其琛的視線往下挪,瞧見了地上的保溫飯盒。

“來了。”他走過去,很平常的反應。

溫以寧心裡鬆了口氣,人也不那麼緊張了,嗯了聲,“就,路過嘛,柯禮說你沒吃飯,順便買了點。你吃吧,那我先……”

“走了”兩個字被唐其琛搶先一步堵死,沒準她說出口,直接打斷:“進來吧。”

溫以寧默默然,彎腰把東西拎起,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了電梯。

唐其琛的胃又有些疼了,不過不明顯,一陣一陣的,進屋後,他也沒什麼大喜的情緒,語調平平緩緩:“廚房有碗,把吃的裝碗裡吧,再用微波爐熱熱,我胃有點兒疼。”

說完就走去沙發坐著了。

溫以寧便也無聲的走去廚房,把保溫瓶裡的雞湯給倒了出來。

屋裡是安靜的,客廳也沒亮大燈,這份安靜卻並不讓人喘不過氣,甚至有了些許安寧祥和之感。

正胡思亂想,忽然腰間一緊,一雙手從後麵輕輕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溫以寧一刹屏息。

腰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肩上也變得一沉。唐其琛抱著她,“噓。”

他的左臉埋在她的肩窩,聲音疲倦而深沉,閉了閉眼,沉吟道:“真的累了。讓我抱抱你,一會,一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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