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共白首(3)(1 / 2)

我等你,很久了 咬春餅 16070 字 6個月前

歲月共白首(3)

人在失衡狀態下, 是很難去體會一句話裡的良苦用心。

唐其琛在人情反複中打磨,本就不喜掏心挖肺這種表達方式。他是務實派, 腳踏實地的做永遠比誇誇其談要有分量。這年頭, 山盟海誓到最後多半會成為誑語。但他這一刻是真有點忍不住了,原來愛一個人的時候,什麼理智和原則都會退避三舍。

溫以寧折騰了一天, 哭累了,被這一遭遭的變故弄得心力交瘁。她被唐其琛抱去床上,睜著眼睛空蕩迷茫, 唐其琛連鞋都沒穿,赤著腳踩著地毯,把臥室的遮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光線驟然陷入黑暗,溫以寧的心跟著一顫,莫名的孤獨和害怕在心裡橫衝直撞,她抽泣了一聲, 很快就感覺到床墊跟著軟了軟,唐其琛伸手把她抱在了懷裡。

他的語氣含蓄溫柔, 掌心溫溫熱熱的撫摸她的背, “睡吧,我陪你。”

漫天風塵瞬間塵埃落定, 溫以寧扒著他的手臂, 像倦鳥歸巢,像迷失的路人找到了燈塔, 唐其琛是她的避風港。

唐其琛關了常用的那隻手機,私人電話也調至了靜音,這個私號隻有柯禮少數人知道,除非急事一般不會找上來。溫以寧很快入睡,但並不踏實。拽著唐其琛的手就沒鬆開過,唐其琛維持一個姿勢久了手腳也麻,稍一動,溫以寧就猛地驚彈了下,眉眼皺了,嗚嗚咽咽的哭聲就從嗓眼裡顫出來。

唐其琛心疼的很,索性就不再動了。

溫以寧再醒來是晚上九點,一睜眼,就看到唐其琛靠著床頭半躺,頭偏向一邊闔眼休息。臥室被他按亮了一盞小燈,燈亮是暖黃的微光並不刺眼,唐其琛俊朗的麵容浸潤其中,安寧得讓人忍不住想哭。溫以寧鼻塞,呼吸聲有點粗,唐其琛醒的很快,長長的眼廓褶出了一道淺痕,他嗓音有點啞,“還睡麼?”

溫以寧情緒穩定了很多,搖了搖頭。

唐其琛這才換了姿勢,整條左臂抽出來,麻的沒了知覺。他先下床,不太舒服的活動著手腕,“你再躺一會兒,我讓老餘去買吃的。”

老餘是在半小時後過來的,帶來了一大袋的吃食,唐其琛一眼就看出不是在外買的。

老餘說:“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好幫柯禮送份東西給老爺子,夫人聽見了電話,就讓我把這些帶來了,都是家裡用心做的,還有一罐鮮榨的橙汁,夫人特意交待,一路過來橙汁兒肯定涼了,讓您加熱再給溫小姐喝。”

老餘走後,唐其琛照著做,等溫以寧從臥室出來,一桌的精致菜肴。景安陽不知道她的口味,索性每樣都做了點。溫以寧吃的不多,兩筷子下去就不再動,隻抱著一杯橙汁細細碎碎的抿。唐其琛也不逼她,隻把手機遞過來,示意她看。

屏幕上是一張超聲結果的照片,傅教授發來的。

一團黑乎乎的陰影裡,兩個狀似橢圓的輪廓挨在一起,上麵還有紅藍雙色的點狀光亮。溫以寧看到結果提示,異卵雙胎,活胎,約10周+2。

她眼淚一下子又流了出來。

唐其琛端起一碗湯,伸手越過桌麵,盛了一勺送到她唇邊,平心靜氣的說:“兩個孩子,念兒,辛苦你了。”

這是他第二次對她說辛苦。

從始至終,他第一記掛的都是溫以寧的感受。為人父的喜悅,對未出世孩子的關切都不足以替代,十月懷胎,他明白,最苦的還是他姑娘。

長篇大論的勸慰不用多說,溫以寧不是拎不清的人,一句“辛苦”已夠讓她有所動容。沉溺悲慟情有可原,但肚裡還有兩個小生命,他們鮮活存在,他們與她血脈相承,理應被好好對待。溫以寧抬起頭,淚眼斑駁的望著唐其琛,在他包容安定的眼神裡看清自己。

她順著勺子把湯咽下去,然後主動接過碗,繼續把剩下的吃完。

良久,唐其琛發自內心的笑了。

餐桌頂上一盞歐式琉璃燈晶瑩璀璨,把兩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溫以寧恢複了足夠理性談事的狀態,唐其琛才放心的跟她談話。

“我的確比你早發現你母親失蹤的情況,兩周前,李小亮就聯係過我,說他連續三天上門,你母親都不在家。當時事態並未完全清楚,他也不敢隨便跟你說起,怕平白讓你擔心。”

溫以寧點了點頭,聲音嘶啞,“小亮老師一直替人著想。”

唐其琛說:“後來我托那邊的朋友去落實確認,你母親確實是離家出走了。她生了病,我猜是不想拖累你。”

溫以寧沉默的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

“後來去調了高鐵站和汽車站的主要監控,都沒有見到你母親。本來是想循序漸進的告訴你,但你那時候正好查出了懷孕。”唐其琛喉結咽了咽,坦誠道:“這是我的私心顧慮,顧著你的身體,怕你出事。以寧,這是我的過失,我向你道歉。”

溫以寧搖搖頭,不肯放過一絲希望,她心存僥幸的對他的說法提出質疑,“她和我的微信是有聯係的!”怕他不信,溫以寧急急拿出手機,手指都在顫抖。屏幕點了好幾下才調出界麵,唐其琛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的緊了緊試圖讓她冷靜。

溫以寧心底空虛綿軟,像一腳踩空搖搖欲墜,她看著他,眼神蒼涼而創痛,一字一字的說出那個她並不願意相信的事實,“她是騙我的對嗎?跟我聯係的,其實不是她,對嗎?”

唐其琛思量片刻,還是決定讓她知悉真相,“對。她的通訊方式其實早就斷掉了,她隨便找了一個人,說給他點錢,隻要你發消息過來,就讓他看著回複,手機都不要了,直接留給了那個人。”

溫以寧忍了又忍,手肘撐著桌麵,掌心狠狠揉自己的額頭。

她已經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了,悲傷過了頭,真相觸了底,一切聽起來是荒謬之談不可思議,但細想之下,任何一個謎團都能串出答案,江連雪一直就是這樣灑脫的性子,當年十八歲生孩子,跟家裡反目成仇狂熱的追求愛情,哪怕最後隻是一場黃粱美夢也無憂無懼。她隨性的活著,每一分每一秒,千金難買她樂意。她從不攬功奪名,一直以來就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她是個失職的家長,告訴所有人,溫以寧能活成現在的模樣,無論優秀還是墮落,都跟她沒有半毛錢關係。

她的生命從來都是自己的,隻要她願意,連離開都悄無聲息,不留下半點蹤跡。

第二天,唐其琛讓老陳過來了一趟家裡。儘管他已了解的夠全麵,但還是由一個專業的醫者來跟她闡述會更讓她信服。

老陳坐在沙發上,公文包放在一旁,那瓶從H市帶回來的藥擱在桌麵上。老陳告訴溫以寧:“現在一般的惡性腫瘤都不太泛濫的用這個藥,它最顯著的功效就是抑製癌細胞的增殖,主要是輔助治療急性白血病。這個藥一定要長期吃,足量吃才能發揮效果,一旦停藥,會加速病變。”

溫以寧語氣發酸,“陳醫生,其實這個病還是能治的對麼?”

老陳點點頭,也沒瞞著,很客觀地說:“接受係統的治療方案,白血病也沒那麼可怕,很多病人都能維持穩健甚至有可能痊愈。除非患者本人是自己不願意去磨這個過程。畢竟治療期間還是很痛苦的。以寧,這是我給你打印的一些資料,應該能解答你的所有疑問。我想跟你說,我從醫十多年了,見過太多生離死彆,也就在這種關頭,你會更加明白生命的獨立性,它本來就是一張紙,在人世間走一遭,被畫上了無數的顏色。讓生命歸還生命,無論當事人作出怎樣的決定,都是生命本身的意義。”

醫者仁心,老陳這番話說得坦蕩大氣又心懷慈悲,溫以寧忽然掩住麵。

唐其琛的手無聲的搭在她肩膀上,輕柔愛憐的拍了拍。

溫以寧這一次沒有哭。

她隻聽見心底空曠的回音,一聲一聲的告彆,一點一點的接受這個事實。

她不是拎不清的女人,冷靜之後,是非對錯,輕重緩急都在心裡門兒清。連唐其琛都找不到的人,她再鬨再逞強又有什麼用?生命蒼白純淨,江連雪有她不想受的苦,這一生已經夠潦草了,何必還要雪上加霜。溫以寧似理解又不理解,她唯一知道的是,江連雪這個名字,很久很久之後,可能都隻會是一個過去式了。

唐其琛留下老陳吃晚飯,都是司機從唐宅帶過來的。保溫壺大中小號都快抵得上一個外賣箱。攤在廚房一塵不染的台子上,唐其琛笨拙而緩慢的把他們倒進碗裡。老陳看不下去了,挽著衣袖乾脆自己動手,“唐老板,你還是比較擅長賺錢。”

老陳是懂生活的人,比唐其琛活得閒適滋潤。單身漢卻精神精致,處理家務活來也得心應手。擺好盤,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菜肴的味道沒的說,葷素搭配全是費了心思的。雪裡蕻都是嫩的尖尖兒和著肉泥,一層蒸蛋澆上去,周姨怕她覺得腥,還擠了幾滴檸檬汁。但溫以寧胃口不佳,動了幾筷子便食不下咽。

老陳問她:“以寧吃不下嗎?是反應大還是不合口味?”

溫以寧禮貌的笑了下,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老陳對唐其琛說:“你工作那麼忙,留以寧一個人在家裡也不放心。餘叔還每天往返兩處給送飯,等她孕周再長一點,很多事情更得有人照顧了。”

唐其琛嗯了聲,“我知道。”

走的時候,老陳和和氣氣的開解溫以寧,“當媽媽了,心情開闊一些對寶寶們也有益處。生下來就帶笑。”

溫以寧起疑的看著他。

老陳笑著說:“不信你試試,你多笑,以後他們都有酒窩。”

陳醫生是好人,麵善心熱,一番哄人的話也說到人心坎裡去了。

唐其琛這段時間把行程空出了很多,基本保持住了正常的工作時長,這些年許多不必要的應酬他已經很少出席,如今一縮再減,一周最多兩個局。雖然消息沒有對外公布,但都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唐其琛能出席的應酬局已經到一定的級彆,共餐的也是身份貴重的賓客,偶爾幾聲賀喜也是發自真心。

知道亞彙集團的唐總家有喜事,卻無從知曉夫人的任何。那些網上流言亦真亦假,虛虛實實誰也摸不透徹。

除了核心項目的決策權仍由管理層把控掌握,其餘的工作,唐其琛在有意的緩慢放權。柯禮是最累的一個,好在他在亞彙任職要位十年有餘,已有足夠的能力獨當一麵,有他在,唐其琛是放心的。

五月中旬一過,初夏徹底催走春日的尾巴,陽光醞釀,風卷雲動。

溫以寧滿三個月的時候去進行了第二次產檢,傅教授親自幫她看了B超,欣慰道:“寶寶發育很好,能看到小手和小腳了,在右邊的寶寶趴著的不給我看正麵。下次做四維的時候,你跟他們多說說話,讓他們乖一點,還能留個照片做紀念。”

傅教授慈祥溫和,探視頭在溫以寧的肚皮上輕柔緩緩的滑動,耦合劑很涼,一絲絲的觸感剛剛好,溫以寧躺在床上一邊聽著,心裡一邊泛起暖潮。而始終陪著她的唐其琛站在傅教授身旁,哪怕屏幕上是一片黑乎乎的畫麵,看不出個所以然,但他的嘴角仍然上翹,神情溫柔的無以複加。

產檢回來的路上,唐其琛開車很緩慢,從內環線的高架橋下來時,他說:“念念,我們商量個事兒。”

溫以寧竟也同時開口:“我有件事想對你說。”

前方車流大,車速越來越慢。

唐其琛點了下頭,“好,你先說。”

“我想回老家住一段時間。”

溫以寧說完之後的十幾秒時間,唐其琛都是不發一語的。他倒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的情緒,平平淡淡的表情,沒當即給個準信兒,但也沒有拒絕。

開過前麵堵著的十字路口,四車道變八車道,唐其琛才溫聲問:“是這兒住的不習慣嗎?不習慣的話,我帶你換個房子。”

哪有什麼不習慣的說法。換句話講,溫以寧從讀大學起就在上海待著,小十年的光景,上海甚至比H市更讓她熟悉。也就是這個豁口,溫以寧聽出來,唐其琛心裡是不讚許的。但她也打準了主意,平靜且堅定,“沒有不習慣,我就是想回去看看。”

唐其琛斂默無語,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深思。思慮清楚後,他問:“你想回去住多久?”

“上海太熱。”

那就是過完夏天。

唐其琛又問:“產檢怎麼辦?”

“也方便,我們那兒有婦幼保健院。”

看來是做了決定。

唐其琛默了默,聲音沉了兩分,“我多陪陪你好不好?”

溫以寧看著車窗外,把目光挪回他臉上,神色自若也從容,她情緒很平穩,不像是一時新鮮或是鬨脾氣,她看著他,輕聲說:“其琛,我想家了。”

車子經過自動識彆的電子杆,徐徐開入了停車場,車停穩後,唐其琛抱了抱她,很平靜的答應了,“好。”

溫以寧在他懷裡閉了閉眼,忍住了微濕的淚意。

但如今的情況也不是唐其琛一人說了作數。他本來要跟溫以寧商量的事,就是想問問她的意見,讓周姨來家裡照顧著日常起居。但溫以寧先開了這個口,完全逆了他的意思。他答應,景安陽卻頗有微詞。

“一個人回去做什麼?她家是那樣的情況,其琛你也任性,就不想想萬一出什麼事兒該怎麼辦!”景安陽既心急又生氣,圍著兒子來來回回的踱步,轉了好幾個圈,披肩滑下半邊都沒知沒覺的。

唐其琛不是聽不進話,母親說的自然有大道理,但他更舍不得溫以寧鬱鬱寡歡。

“她在上海不習慣,狀態也不太好,您彆逼她,我有分寸。”唐其琛到底還是護著自己的女人,能擋的壓力都在他這一層麵消停住。

唐其琛說一不二,能承諾出口的都是真真切切能辦好的。但景安陽這一回是真動了怒,氣衝衝的上了樓,“瞎折騰,我再也不管你媳婦兒的事了!”

但溫以寧走的那天,景安陽還是讓家裡的司機捎了一車的東西過來,有溫以寧用的吃的,還有一大堆貴重的禮品。司機傳話:“夫人說,這是給溫小姐的鄰居朋友的,讓他們多幫襯照顧。”

一萬多一盒的鹿茸燕窩,用儘了心思。

唐其琛是習以為常了,什麼都沒說。但他身後的溫以寧猶豫很久,終於在司機走之前把人叫住,她小聲:“麻煩您幫我跟伯母說一聲謝謝。”

開車把她送回H市,再次踏入新家,一塵不染,什麼都是收拾過的。

唐其琛陪了她兩天,發現她在這裡的狀態確實比上海要好。怎麼說呢,人變得非常從容平和,雖然大部分時候仍是安靜的,但神思有了歸屬一般,不再空洞遊離。

他早就說過,能力範圍內,隻要她想,他就儘可能的遂她心意。讓他在這裡久待也不可能,柯禮的公務電話彙報的很頻繁,唐其琛第三天早上必須要返程回滬。

李小亮這邊接收托付,肯定是用心幫著照看,經常帶發小朋友上門陪她聊天解悶。小亮老師的日程報告是相當專業的,每天晚上八點準時給唐其琛發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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