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共白首(3)(2 / 2)

我等你,很久了 咬春餅 16070 字 8個月前

“今天給她帶了一份燒雞,我媽媽自己做的,她都吃完了。”

“送上門一件新疆糖心蘋果。”

“你寄的快遞神他媽重,搬死老子了。”

日常瑣碎,事無巨細。

發了一個多月,李小亮有點兒不樂意了。

“每天當牛做馬當間諜,你他媽能不能給我發工資了!”

這本是玩笑話,但唐其琛很快給他在微信上連續轉了五筆賬,每一筆兩萬,十萬整。

李小亮震驚了,心說有錢人的世界他不懂。到底還是慫兮兮的拒收,並氣壯山河的回了一句語音過去:“神經病啊!”

論魄力,唐其琛向來是不缺的。

他很快有了回複,兩個字,真心實意:

“謝謝。”

——

溫以寧日常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看書,她的作息開始穩健,每天早睡早起,也不懼怕出門見人,吃過飯就去小區散步。經常碰到鄰裡熟人,這麼久了,無論什麼事情都是瞞不住的。大家唏噓感歎,同時也對溫以寧更加疼惜,見著麵都熱熱情情的招呼,“小寧啊,出門兒當心路下的呀,那邊幾個台階很滑的,要小心的喲。”

江南小城裡的吳儂軟語,夾著鄉音格外親切。

溫以寧滿五個月了,畢竟懷著兩個,肚子開始顯懷,夏日的薄薄裙衫遮不住,微風一吹,腰肢還是纖細的,隆起的腹部是柔軟的山丘,像有翠綠新生的小樹林在茁壯發芽。

唐其琛雖在上海辦公,但他過來的次數也勤快。有時候下了班開著車就往高速上飆,風塵仆仆,披星戴月,就為了來陪她睡一晚。第二天九點要開視頻會議,他五點不到醒來往上海趕,甘之如飴,任勞任怨。

景安陽和溫以寧之間,至今都沒有過直接的交流。

一個怕,一個怯,誰都沒有邁出這一步。

景安陽隻能從兒子那裡得知近況,但唐其琛太忙,問多了他也沒時間仔細答。景安陽抓心撓肺的團團轉,天天數日子。在八月初終於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底氣十足的提醒兒子:“當初說好隻去三個月,時間快到了,不是催她回,都快二十四周了吧,傅姨也跟我說了,下周三去做四維彩超,這是個很重要的檢查,必須回這兒做。”

唐其琛哪能聽不出母親的本心,含笑應了,“好,等周六參加完峰會,我就去接她回來。”

溫以寧的身體狀況還是很穩定的,飲食睡眠都正常。她體質好,身材也保持的不錯,身上沒長肉,比孕前隻增加了五斤,全貼肚子上了。她那天洗澡的時候,陡然看到鏡子裡的自己,二十八歲的女人,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整個人散發的氣質都高階了。

溫以寧沒忍住,用浴巾擋住隱私部位,然後對著鏡子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唐其琛。

唐其琛當時已在杭州參加亞歐經濟峰會,入場時收到這張照片,他當時就愣住了,那是他此生不曾見過的盛大之美。

他愛的女孩兒,在孕育他們的孩子。

唐其琛握著手機的手緊了又鬆,心田悄然注入了一片暖流。

他開始相信,確定,肯定,溫以寧是堅韌的,她重返故鄉,並沒有觸景傷情,反而自愈和釋然。這種認知讓唐其琛漸漸放心。

周五這天,李小亮的媽媽邀請溫以寧來家裡吃飯。

鄉下外婆家捉來的正宗土雞,鮮香味美,小亮媽特地熬了雞湯給溫以寧補身子。這麼多年的感情了,做不成一家人,但溫以寧也是他們的半個女兒,小亮媽樸實真誠,待她是真心實意的好。一個勁的給她夾菜:“寧寧要多吃點的呀,雙胞胎好辛苦的,湯我給你涼在那兒,先把這個雞腿吃掉。”

李小亮剛要伸筷子去夾塊雞肉,就被亮爸爸一筷子打的手背啪啪響,“去去去!這是寧寧吃的!”

小亮老師鬱悶死啦,“那我吃什麼啊?”

亮爸爸反思是不是太嚴厲了,然後笑眯眯的夾了個雞屁股放他碗裡,“來,補補身子。”

溫以寧眉開眼笑,偷偷瞄李小亮。

小亮老師太受傷了,“我可不要補屁股。”

小亮媽是很鎮定大氣的女主人,她看著溫以寧露出的笑臉,久違的,短暫的,實在讓人心酸。小亮媽轉過身,頭低著,偷偷抹了把眼淚。

吃完飯後,李小亮開車送溫以寧回家,兩人下樓的時候,他還千叮萬囑:“明天回上海了,回去之後好好養胎啊,聽說後麵會長得好快,po個照片發發朋友圈,咱們一圈人也能知道你的近況。”

溫以寧應著,“行。”

今天沒車位了,小亮老師的車停在小區外的馬路邊。他拿著車鑰匙走在稍前,車鎖按開,剛要說上車吧,溫以寧的身影就從邊上閃過。

李小亮頓時冷汗直冒,大吼:“溫以寧!!”

溫以寧往馬路對麵跑,突然的,衝動的,本能反應的。

馬路上車來車往,鳴笛狂響。李小亮拔腿就追,心臟都快蹦出來了,聲嘶力竭的喊:“站住!以寧!!”

溫以寧犯險穿過馬路,像是著了魔一般,直奔馬路對麵的那個人。跑的太快,她不知踩著了什麼,重心不穩,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她整個人在發抖,肩膀顫著遲遲沒能站起來。

李小亮臉色慘白,百米衝刺的趕到身邊,一米九的大高個兒差點沒當場哭出來,“我草你大爺!你大爺的!你摔著沒有啊!”

溫以寧抬著頭,眼神失了焦距,空泛的定在幾米遠的那個人身上。這邊動靜太大,那人看熱鬨的回了頭,一張陌生的臉寫滿了好奇。

不是她。

不是媽媽。

溫以寧垂下腦袋,無望的閉上了眼。

李小亮真怕了,這個責任他擔不起,把人先是送去了醫院做檢查,醫生說暫時沒事兒,他二話不說,開車連夜把人送回了上海。

唐其琛接到消息後,從杭州提前回來。

景安陽是第一個知道的,當時臉色都青了。但她沒說溫以寧一句重話,也不讓她再在路上折騰,接回了宅子,直接讓傅教授到家裡來替她看看求個安心。傅教授給她做了胎心監測,有點快,稍微超出了正常值。說是不用太著急,明天複查一下,一般沒大事。

溫以寧安置在唐其琛的臥房,景安陽不想給她壓力,來看過兩次,見人在睡覺,也沒再打擾。

晚上七點,唐其琛陰著臉色到家。他一身正裝沒來得及換,三件式樣的西裝馬甲貼合腰身,條紋圖案的領結工工整整的係於領間,整張臉宛若冰霜。後麵跟著柯禮,柯禮一路不敢說話,見著景安陽趕緊求救一般的使眼色。景安陽心一沉。

頓時,一屋子人下意識的去攔唐其琛,周姨差點沒給跪在地上,“少爺啊!祖宗!”

景安陽麵色凝重,當家女主人的風範嚴正無比:“其琛!冷靜一點!”

唐其琛動起怒來,天王老子都攔不住。他不太客氣的把周姨撥開,夾風帶火的上了樓。

溫以寧已經醒來,坐在床邊正準備起身。

唐其琛推開門,目光寒了心一般,他看著她,語氣冷硬:“溫以寧,你要什麼我沒順從過你?你做的是什麼事?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溫以寧怔然,癡癡的望著。

唐其琛心火漸旺,燒的他理智全無,他氣,他恨,接到電話的那一瞬,人都快碎掉了。他一步步走近,眼睛燒的像是起了紅霞,聲音發抖,臉色卻是一點一點變蒼白,“你顧著你媽媽,顧著你家裡,顧著你的執念,那你有沒有顧過我哪怕一分?你有沒有顧過我們的孩子?”

溫以寧淚水模糊了視線。

唐其琛鼻音重,眼神銳利又心碎,“出事之後起,你什麼都不肯跟我說,我是要跟你走一生的人,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你寧願憋在心裡,也不肯對我敞開心扉。我他媽掏心挖肺的對你,你到底有沒有我?啊?!”

門口的景安陽知道不妙,上前扯了把唐其琛,“你給我住嘴!”

晚了,他下一句話已經出口——“這兩個孩子你到底還要不要了!”

“啪——!”景安陽揚手衝他的臉上就是一巴掌,厲聲:“她是你媳婦兒,這是你為人夫、為人父該有的態度和語氣嗎!”

唐其琛那句話太重了。

是會傷著感情的。

景安陽這一耳光下去,所有人都驚懼的低下了頭。

唐其琛隻覺得眼前一片眩暈,氣昏了頭,人沒了理智,殘忍的話確實太傷人了。他被打清醒了,躁意和恐懼慢慢撫平,眼底隻剩無邊的寂靜和黑暗。他看了眼溫以寧,心裡又悔又氣,複雜的情緒撕扯攪弄,他太陽穴突突的疼。

唐其琛沉默的轉過身,靜靜的走出了房間。

暴風雨之後的寧靜,壓抑的讓人窒息。

景安陽的掌心還在微微顫抖,但她不後悔。平靜著聲音,隻對溫以寧說了句:“其琛擔心你,嚇壞了。但他方式欠妥,是他的錯。你放心,在這個家,我還是能為你做主的。”然後歎了長長的一口氣,無奈道:“休息吧,不顧孩子,也顧著自己的身體。”

門關上,落針可聞。

沒多久,溫以寧就懵懵懂懂的站起身,連鞋都沒穿,追著走了出去。

唐其琛待在書房,一個人坐在那兒,他埋著頭,雙手插|入頭發,一下一下沉重喘息。聽見門開的動靜,他疲倦的側過臉看了一眼。溫以寧和他對視,於心有愧又滿含擔心,眼巴巴的愣在原地不敢靠近。

唐其琛沒說話,又把頭低下來。

片刻,溫以寧走到他麵前,她伸出手,沒有猶豫的抱住了他。

溫軟的雙臂圈住他的後腦勺,讓他的臉靠著自己隆起的小腹。溫以寧一下一下撫摸他的頭發,短短的,噴了發膠,有些紮手。

唐其琛右耳貼著她的腹部,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沉聲說:“對不起。”

同時,溫以寧也說:“對不起。”

唐其琛肩膀一顫,然後嗓子更嘶啞了,“接到電話的那一刻,我真的要死了。”

說完,他眼淚就流了出來。

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她麵前泣不成聲,心碎的像個差點失去珍寶的孩子。

溫以寧什麼話都說不出了,隻是把他抱得更緊。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天地之大,彼此都是對方的人間避風港。

久久之後,溫以寧的肚子忽然動了一下,很明顯,很奇異,像是一隻魚挨著唐其琛的臉悠悠滑過,隔著一層皮脂,送了他一個含蓄羞澀的親吻。

唐其琛一愣,猛地抬起頭。

溫以寧也是驚奇萬分的和他對望。

安安靜靜的。

十幾秒後,又是一陣小魚滑過,這次方向相反,第二個吻從裡而降。

溫以寧了然,說:“孩子們在動呢,跟他們打個招呼吧。”

唐其琛眼眶紅透,用儘全身的溫柔,啞聲說:“爸爸會用一生來保護你們三個人,我愛你們的媽媽——很愛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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