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一怔,很小幅度地點頭,然後又連忙補充:“但我知道不會是王爺。”
“倘若就是本王呢?”
薛放離掀起眼簾,他嗓音很低,也以一種極為冷戾的語氣說:“你知道本王有多恨她嗎?”
“恨不得生食其肉,生飲其血。”
在江倦眼中,王爺大多數時候是溫柔的,極少數心情不佳的時候,也隻是淡漠了一點,可這樣暴戾的時刻,江倦卻是第一次見到。
他懵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茫然地望著薛放離。
目光還是那樣的清透,他與他的整個靈魂,都好似潔淨到了極點,不惹一絲塵埃。
薛放離與江倦對視,他的戾氣幾乎凝為實質,他忽而對這場扮演好人的遊戲厭煩不已。
就該讓他畏懼自己。
就該把他養成一隻金絲雀。
他心裡裝的東西再多,折斷了羽翼,關進漂亮的籠子裡,他也隻能看著他一個人,憐憫他一個人。
“王爺……”
“走了。”
薛放離垂眼,突然不想再聽他說什麼,更不想再看他——無論江倦會投以怎麼樣的眼神,都不會是他想要的。
薛放離漠然抬腳,江倦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袖,“王爺,你等一下。”
薛放離沒有回頭看他,但腳步卻是一頓,江倦重新回到爐鼎前,他低頭看了看,伸出了手。
江倦很快就回來了,“王爺,走吧。”
他的語氣與平常無異,可不知怎麼地,薛放離還是側眸望了過來。
江倦正抿著唇,睫毛也往下輕垂,還沾濕了一小簇,好似凝著露水。
薛放離望了許久,到底還是垂下眼皮,問道:“剛才嚇到你了?”
“啊?”江倦搖搖頭,“沒有,我隻是……”
隻是什麼,他卻沒了下文,薛放離等了片刻,煩躁再度襲來,他沒什麼表情地說:“那就走吧。”
他們一前一後地回了寮房。
住持已經被請過來了,高管事正在為他添茶,見兩人回來,高管事忙道:“王爺、王妃。”
薛放離沒有搭腔,江倦倒是應了一聲,但情緒不太高,高管事看看他,笑著說:“王妃,這便是妙靈寺的住持。”
江倦望過來,住持放下茶水,微笑道:“貧僧可否為王妃把下脈?”
江倦“嗯”了一聲,給了他一隻手,住持把手搭上去,片刻後,他輕聲道:“看脈象,王妃臟氣衰微,應有先天不足,定要好生調養,切莫放鬆。”
他與太醫說得差不多,不過大抵是住持也看出江倦心情不太好,又道:“除了注意調養,王妃也要保持心情暢通。”
頓了一下,住持又道:“王爺道王妃頻繁心口疼,今日還昏倒了一次,貧僧為您疏通一下經絡吧。”
江倦:“……”
他覺得他不用疏通經絡。
江倦欲言又止地瞄向薛放離,但薛放離隻是垂著眼坐在一旁,並沒有看他,江倦被迫趕鴨子上架。
“至陽穴有寧心安神、寬胸理氣之效,王妃,貧僧今日為您在此處施針。”
至陽穴在後背,想在這兒施針,衣衫得褪至肩胛骨才行,江倦慢吞吞地解開衣裳,又慢吞吞地往下拉。
白皙而圓潤的肩頭剛露出來,忽而有隻手大力地按住,沒有讓他再往下拉,薛放離平靜道:“高德,你出去。”
高管事本就低著頭不敢亂看,聞言倒還鬆了一口氣,“是,王爺。”
“先在床上趴好。”
薛放離又冷淡地開了腔,江倦看他一眼,緊張地趴好,薛放離替他拉下衣服。
光裸的後背,是雪似的顏色,潔白瑩亮,烏黑的發散落不少,隻襯得更是玉潤一片。
薛放離動作一頓。
“王爺,真的不疼嗎?”
江倦太害怕了,他的兩隻手放在枕上,抬頭看薛放離,因為他的動作,頭發從後背落下,漂亮而纖長的脖頸也露了出來。
薛放離沒說話,隻是盯著江倦看。
“……王爺?”
薛放離不搭腔,江倦更害怕了,忍不住喊了他一聲。不知道過了多久,薛放離才道:“嗯,不疼。”
江倦信了。
結果下一秒,住持開始施針,後背處的痛感還是讓江倦輕吸一口氣,他的手指也不自覺地攥緊枕頭。
不攥還好,這麼一攥,江倦的睫毛倏地一顫,又凝出了水霧。
“……好疼。”
江倦的左手不自然地蜷起,他忍了一路,這會兒實在忍不住了,痛得眼淚一顆又一顆地往下落。
再怎麼怕疼,針灸也不該疼成這樣,薛放離低頭看他,倏忽間,他好似看見了什麼,一把抓起江倦的左手腕。
這隻手上,指尖處竟燙出了好幾個燎泡,又被他不慎按破。
“怎麼回事?”
“剛才……王爺你說恨虞美人,我就把給她上的香全取出來了。”
江倦疼狠了,睫毛也顫得厲害,他的眼淚落個不停,斷斷續續地說:“可是不小心燙到了……”
“王爺你討厭她,我就不給她上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