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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章
聽著耳畔簡星辰的聲音, 蘇怡差點哭出來。
“蘇老師？”電話裡試探地呼喚。
蘇怡忙道：“我在！”
“蘇老師，你感冒了嗎？怎麼聲音啞啞的？”
“嗯, 有點。”蘇怡順勢承認，揉著眼睛靠在床背跟簡星辰說話, “你爸爸不讓你玩手機是為了你好, 對了, 既然他不準, 你哪兒來的手機？”
簡星辰得意洋洋：“我今天去上圍棋課，找朋友借了個手機，他答應讓我先用著。”
“你交新朋友了？男生還是女生？”
“男生，他棋藝巨糟糕，總輸給我, 有天我看他都快氣哭了, 就偶爾讓他一兩次，然後我們就慢慢變得熟悉。今天他跟說他有兩個手機，可以先借給一個我用，還說……”
蘇怡拿起桌上涼水，仰頭喝下大半，冰冷的液體壓抑住胃裡的燒熱，酒意散去不少。
電話裡簡星辰還在介紹這個朋友的趣事, 等他說完，蘇怡笑道：“做得很好, 恭喜你多了個可愛的朋友。但你的手機沒被爸爸發現嗎？你這樣瞞著他終歸不好。”
“我不管, 誰要理那個獨/裁注意者？誰要管他高不高興, 反正他現在讓我很不高興。”簡星辰賭氣地“哼”了聲。
既然簡星辰排斥，蘇怡不好再刻意替簡仲欽說情，他們父子兩感情深，摩擦肯定是暫時的。而且，簡仲欽隻是擔心星辰和她繼續來往……
“蘇老師，我明天上午去學素描，晚上還有兩節鋼琴課，下午是休息時間，蘇老師，你明天下午做什麼呀？”
蘇怡頭雖然昏昏沉沉的，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可很抱歉，如果瞞著簡仲欽偷偷和他見麵的話，好像並不妥。
“明天下午老師準備去朋友家。”
“這樣啊，老師去哪個朋友家？”
蘇怡隨口胡謅了兩句，忽聽一聲“砰”，電話裡傳出一聲像是開門的動靜。
“星辰，你在做什麼？”
是簡仲欽？蘇怡心陡然提了起來，難道他們要被發現了嗎？
哪知簡星辰卻很大聲回應：“我做什麼才不關你的事呢！”仿佛是在刻意提醒蘇怡不要出聲，以免露餡。
沉默半晌，簡仲欽低聲道：“你在和誰說話？”
“我沒和誰說話，我在朗讀行不行？”
“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我這麼做都是為你好，早點休息，明早去畫室上課。”
“哼！”
又過了會兒，蘇怡聽到關門的聲音。
“蘇老師，他走了。”簡星辰小聲笑道，“我把手機藏到被子裡，沒有被爸爸發現。”
蘇怡跟著笑，眼底卻都滿是苦澀。
“蘇老師，我明天給你打電話！我怕他待會兒又過來查房，他真是討人厭的獨/裁主義者。”
蘇怡“嗯”了聲：“爸爸是關心你，早些休息，晚安。”
“哼，晚安！”
掛斷電話，蘇怡靠在床上望向黑漆漆的窗外。
喝多了酒，本以為今夜會睡得很沉，這會兒卻睡不著了。
晃了晃腦袋，蘇怡縮進軟綿的被子裡。
簡仲欽那邊，是否還有挽回的餘地？可她已經把路走進了死胡同，要怎麼走出去？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次日上午，蘇怡被門鈴聲鬨醒。
宿醉的疼痛令她有些不耐，提不起力氣地裹著外套走出臥室，蘇怡從貓眼往外看。
走廊上站著的竟然是黃靜梅宋婉茹母女二人？瞬間驚得清醒，蘇怡打開門。
“黃奶奶宋阿姨？快請進，你們過來怎麼沒跟我提前說聲？我昨晚和同事喝了點酒，不好意思，起的有點晚，抱歉，見笑了。”蘇怡猜到現在的自己肯定亂糟糟的，忙尷尬又窘迫地請母女二人進來。
“我們該不是吵醒你了吧？”宋婉茹悄悄向她遞了個無可奈何的眼色，特彆不好意思道。
“沒沒沒。”蘇怡明白地笑了笑，慌忙擺手，“早該起了的。”
“那就好，年輕人早睡早起身體好。”黃靜梅倒沒多大不好意思，她笑著把手上拎著的東西遞給蘇怡，嗔怪道，“好幾次給你打電話請你去我家做客，你總推脫說學校忙，我知道你麵子薄，所以特地給你送了些家裡做的小菜，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既然都親自送到了她家，蘇怡哪好拒絕？窘迫地收下，她道：“謝謝黃奶奶！我很喜歡小菜的，就是一個人住，懶得做。”
“沒事兒，你先都嘗嘗看，有蘿卜乾兒啦，酸豆角啦，還有泡腳鳳爪和風乾臘肉醬，喜歡的話，我下次再給你送。”
“不用這麼麻煩！”蘇怡放下小菜，請她們落座，轉身去沏茶。
其實這個場麵還是挺尷尬的。
不管怎麼說，黃奶奶家人並不認為她和簡仲欽曾救過黃奶奶，所以——
“黃奶奶喝茶，宋阿姨喝茶。”蘇怡端了兩杯花茶放在她們麵前。
宋婉茹知道蘇怡心裡不好意思，其實她也覺得很過意不去。她母親黃靜梅不知道怎麼搞的，很固執的認定蘇怡就是救命恩人之一，上次從公園回家，一向容易混淆記憶的她竟把此事記得牢牢的，還瞞著他們偷偷給蘇怡打電話，怎麼解釋都不聽。今兒早上，更是突發奇想，要帶小菜來看蘇怡，怎麼攔都攔不住，他們不讓她不出門，老母親還發起了脾氣，甚至斷言要絕食。
“蘇怡，你彆客氣。”宋婉茹笑著看她，語帶雙關道，“我媽年紀大了，或許是緣分，她真的特彆喜歡你，難為你性子好，不嫌棄，一點小菜不用放在心上，你要是喜歡的話，咱們下次也就捎帶著多做一點。
蘇怡明白了宋婉茹心意，配合地點頭。
三人閒聊半個多小時，宋婉茹中途有事去陽台打電話。
隔著落地門，黃靜梅望了眼女兒，慈祥地拉住蘇怡手，半是惋惜半是歎息道：“閨女兒，我上幾次給你打電話，說起你男友，你都支支吾吾的，你們難道分手了嗎？”
蘇怡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們，就是不太適合在一起。”
“怎麼不適合？”黃靜梅麵色一凜，急切的語氣裡又有幾絲小心翼翼，“我看你每次提到這事都挺傷心，奶奶是過來人，你對他還有感情對不對？那為什麼會分開？你們都是這麼善良的人，是不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閨女兒你的事？”
“沒。”蘇怡搖頭，“奶奶您彆提這事了，我知道您很想當麵謝謝他，可奶奶您應該感覺到，除了你我，這世界上再沒有彆人記得這些事，所以沒必要的！都讓它過去算了好嗎？”
黃靜梅蹙眉，確實感到古怪道，“對啊，他們都不記得，隻有我們記得？難怪呢，但為什麼會這麼奇怪？”
蘇怡笑著反握住黃奶奶的手：“或許是老天爺的惡作劇吧！”
“反正我不管什麼惡作劇，我隻知道你男朋友是好人，你也是好人，既然你們還有感情，我這個老人家不懂為什麼一定分開，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你們年輕人啊……”
“媽，你們聊什麼呢？”宋婉茹推門進來，笑道。
黃靜梅歎著氣擺手：“沒事。”
留母女兩吃了中飯，蘇怡送她們下樓，順便去超市買了點生活用品。
休假的日子混混沌沌，一天天就這麼過去了。
與簡星辰偷偷聯係五天後，蘇怡在某天中午收到簡星辰的消息，他說待會想送她一副畫，問她有沒有在家，他馬上就要過來了。
蘇怡查看消息晚了幾分鐘，一時著急，直接給簡星辰打電話。
“喂，蘇老師。”簡星辰的聲音透著興奮。
“你現在在哪裡？”
“我剛上了公交車，馬上就來找蘇老師啦！蘇老師你在家嗎？”
蘇怡大急：“你一個人？”
“嗯。”
“你坐的哪輛公交？”
“108路。”
還好沒坐錯。
蘇怡鬆了口氣，忍不住厲聲責備道：“為什麼要一個人來找我？你太不懂事了，萬一路上遇到危險怎麼辦？”
對麵沉默半晌，嗓音低了很多：“對不起。”
蘇怡聽不得簡星辰委屈兮兮的語氣，可有些事情大人是不能縱容的，“到底怎麼回事？你爸爸肯定不知道你來找我，你瞞著大人偷偷來的？待會兒他們找不到你怎麼辦？”
簡星辰蔫蔫解釋：“我下午本來應該上書法課，我自己跟老師請了假。”像是怕被蘇怡責罵，聲音越來越小，“我隻是想給蘇老師你送一幅我畫的畫，爸爸和陳奶奶不會知道的，等我書法課結束，我就回家。”
“最近是誰接送你？”
“爸爸和陳奶奶輪流接送，今天是陳奶奶。”
說話同時，蘇怡已經取了外套，在玄關穿好鞋，她拿著鑰匙出門：“在聊天軟件上把你的定位發給我，會發定位嗎？”
“會的。”
“行，我出門來接你。”
掛斷電話，蘇怡看著地圖上不斷移動的藍色小圓點，簡星辰所在的位置離她越來越近了。
發愁地搖頭，蘇怡走到就近的公交車站。
所以，她現在要把實情告訴簡仲欽嗎？
若被簡仲欽知道，他會不會雷霆大怒？
為阻止簡星辰與她接觸，簡仲欽不止沒收了孩子手機，還給星辰報了一堆補習班轉移注意力。倘若他知道星辰為了見她，居然擅自逃課，還一個人坐公交來找她，豈不是火上澆油？
所以還是不說了？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一輛輛公交車停下又開走，蘇怡站在路邊，不敢鬆懈地盯著手機地圖。
終於，載著簡星辰的公交到了。
蘇怡快步上前，盯著下車的人們。
簡星辰小小的個頭混在人群之中，過了會兒才被蘇怡發現。
笑著上前牽住他手，蘇怡察覺到自己的態度有所鬆軟，又趕緊收回嘴角的弧度。
先前電話裡被蘇怡訓了一頓，簡星辰也有些局促，眼睛緊張地瞄向蘇老師，見她板著臉，他喊了聲“蘇老師”，就不敢說更多話了。
兩人沉默地走了十多米，蘇怡抿抿唇，側眸望著微微低頭的簡星辰。
暴雪持續了半個多月，加上放寒假，他們很久不見了。
待簡星辰漸漸長大，他們以後見麵的機會隻會更少。
蘇怡不忍再怪他，好聲好氣道：“星辰，我不是有心斥責你，而是你這種行為太過危險。首先你不應該說謊請假，其次你不該瞞著家人來找我，最後，就算你想見我，也該在聯係上我之後再出發。你年紀小，這個世界好人很多，壞人也不少，你必須要有安全意識。除了這次，以後絕對不能任性了好嗎？”
點點頭，簡星辰抬眸望著蘇怡：“蘇老師，我知道錯，我隻是……”頓了頓，才咕噥道，“天天上補習班，我覺得好累，而且爸爸不準我接觸電子產品，還不準我來找蘇老師，憑什麼呀？”
“因為爸爸希望你多做些有益的事情，也怕我沒空陪你。”
“蘇老師你沒空陪我嗎？你是不是嫌我麻煩？”
“沒。”蘇怡否認，“隻是馬上要過年了，老師確實有些忙。”
“忙什麼？忙著準備過年嗎？”
“對啊！”
兩人說著回到家，蘇怡給他切了水果，又拿了些巧克力豆和堅果。
簡星辰把畫的素描送給她，是一朵玫瑰花。
“蘇老師，我畫了很久。”簡星辰往嘴裡喂著杏仁，求表揚的問，“好看嗎？”
“好看。”至少還認得出這是一朵玫瑰，不容易。
蘇怡高高興興地收下。
“你幾點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