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半。”
蘇怡計算著時間：“我四點送你回補習班，免得露餡。”嗔怪地望著簡星辰，蘇怡自暴自棄道，“現在好了，老師也要配合你撒謊了，但我隻會配合你一次，下不為例。”
“嗯嗯。”簡星辰歡快地吃著零食，憧憬道，“好想快點開學，爸爸最近心情不好，卻遷怒於我，大人啊！真討厭。”
蘇怡被他老成的語氣逗得想笑，但簡仲欽心情不好？
嘴角笑意散儘，蘇怡擔憂地問：“你爸爸怎麼了？”
“不知道。”簡星辰癟著嘴，“從好幾天前開始，他就整天板著個臉，我幾次偷偷想要拿手機，都被他訓得很慘。大人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大人……”
蘇怡蹙著眉，附和著簡星辰點了下頭。
簡仲欽應該不是因為她才生氣吧？
怎麼可能呢！一定是她想多了！
好笑地搖搖頭，蘇怡拿了顆核桃，慢慢剝殼。
將積攢的核桃肉遞給簡星辰，蘇怡打開電視，轉到動畫頻道。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看動畫。
簡星辰話難得多了許多，一直在吐槽簡仲欽，以及興趣班太多，他不想去上。
蘇怡心疼他，可又能說什麼呢？
以前她可能還能以老師身份給簡仲欽建議，但現在——
時間過得很快，三點半時，蘇怡關掉電視，給簡星辰穿上外套，給他書包裡裝了些零食，牽他下樓。
冬天的戶外很冷，大手牽著小手，沿街慢走，看著人來人外，卻感覺溫暖了許多。
路上買了個熱騰騰的烤紅薯，蘇怡和簡星辰分而食之，然後蘇怡打算送簡星辰回上書法課的地點，再等陳慧芳來接。
剛攔了輛出租，簡星辰人還沒鑽進去，蘇怡包裡的電話驀地響了起來。
眼神示意他先上車，蘇怡翻找著包，人跟著坐到後駕駛座。
來電竟然是——
簡仲欽？
看到屏幕顯示的人名，蘇怡的心猛然“咯噔”了下。
難道他們被簡仲欽發現了嗎？
“蘇老師，你怎麼不接？”簡星辰湊過來看她手機，他這個年紀認字不全，但簡仲欽是他父親，這三個字自然全認得。
震驚地露出不安的表情，簡星辰和蘇怡對視一眼，臉上都寫著“糟糕”兩字。
“怎麼辦蘇老師？”簡星辰頓時沒了主意，擔驚受怕道，“不然咱們彆接了吧？”
“興許他不是找你的。”蘇怡乾巴巴寬慰簡星辰，心底卻明白，簡仲欽很大幾率是發現簡星辰逃了課，否則以他們現在的關係，以及上次簡仲欽離開時說的那些話，他沒理由會主動找她。
遲疑地盯著屏幕，蘇怡狠狠心，猛地劃開接聽鍵。
“喂。”儘管做好了準備，蘇怡還是百感交集，心中既緊張又心虛。
簡仲欽的聲音很急也很冷：“簡星辰有沒有來找你？”
他言簡意賅，明顯與她保持著距離。蘇怡看了眼就坐在她身邊簡星辰，用力咬住唇瓣，果然——
經過這次，簡仲欽對她的誤會隻怕會更深。
“在。”蘇怡閉著眼睛輕聲道，“你先彆著急，他在我這。”
“蘇老師……”簡星辰求救地細聲喚她，麵有懼色，很顯然，他也知道簡仲欽發現了他逃課的事實。
電話對麵陷入寂靜，死一般的沉默。
蘇怡看著可憐巴巴的簡星辰，鼓起勇氣道：“你、你彆怪孩子，他還小，而且這是第一次……”
“你們現在在哪？”簡仲欽聲音陰沉，似壓抑著滔天怒火。
“我在送他回興趣班的路上。”
“具體地址。”
蘇怡瞟了眼車窗外的建築，告訴簡仲欽他們所在的街道。
“在那等我。”
蘇怡試探道：“要不我把他送到……”
“我說等我。”他聲音裡滿是不耐與厭惡。
“簡……”
嘟嘟——
電話猛地被掛斷。
蘇怡盯著手機，頭疼。
“司機，不好意思，就在路邊停下吧，謝謝。”
簡星辰知道自己闖了禍，低垂著頭，對蘇怡抱歉道：“蘇老師對不起，連累了你，我討厭他！”
“彆這麼說。”蘇怡付了錢，牽著簡星辰下車，摸著他頭溫和道，“你爸爸是愛你的，這個世界他最愛的就是你，他是怕你受到傷害，所以才這麼著急。”
“才不是。”簡星辰小聲辯駁。
“怎麼不是？”兩人站在路旁，蘇怡蹲身替簡星辰整理領口，笑道：“你是個乖孩子，其實你心裡也是明白的對不對？待會兒爸爸來了，你彆和他置氣，他若訓你，你就說錯了，以後不會再犯。”
簡星辰驀地將頭扭去一邊，小眉頭擰得緊緊的，似是不服氣。
蘇怡忍住歎氣的衝動，心下感歎，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等會兒簡仲欽人過來，場麵隻怕更難堪。
半刻鐘，一輛黑色汽車猛地在蘇怡和簡星辰身前刹車。
簡仲欽麵無表情地掀開車門，凜冽嚴厲的目光定定攫住簡星辰，看了半晌，才淡漠地掃了蘇怡一眼。
“蘇小姐，我想你需要給我個解釋。”
“簡先生，我……”
“爸爸，是我自己要來找蘇老師，跟……”
“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簡仲欽慍色漸濃，語氣也格外冷硬，“你先上車。”
這句話明顯是對簡星辰說的。
“我不。”簡星辰生氣地反抗。
驀地扯了下唇，簡仲欽嗤笑道：“很好，簡星辰，你現在了不起了！撒謊騙人信手拈來，我平常就是這麼教你的？”
簡星辰理虧，卻犟著脾氣，不肯認錯。
怕父子兩越鬨越凶，蘇怡哄簡星辰道：“上車，我和你爸爸有些事要談，小孩子不能聽。”
“可他一定會怪蘇老師你的。”瞪著渾身都散發著涼意的高大男人，簡星辰擔心地扯住蘇怡衣袖，眼圈漸漸紅了，“蘇老師對不起。”
“沒關係，你放心。”蘇怡攬著他上車，“你要是擔心，可以在車裡看著，我和你爸爸隻是說說話，沒事的。”
把簡星辰送進車裡，蘇怡看向自始至終站在原地巋然不動的男人。
他的樣子看起來比上次更恐怖，顯然是真的動了氣。
蘇怡閉了閉眼，在他身後輕聲道：“我們能不能到遠點的地方去談，你也不想星辰聽到對嗎？”
簡仲欽壓根沒有看她，卻抬腳顧自往前行去。
他步伐篤定利落，似乎都帶著一股對她的敵意。
簡仲欽選的地方沒什麼人煙，方位正好也可以留意到車內動靜。
蘇怡跟上去，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蘇小姐手段著實厲害，居然能把孩子哄得你說什麼就聽什麼。”須臾，簡仲欽語含譏諷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和星辰才是一家。”
蘇怡無話可說，那些解釋簡仲欽他想聽嗎？他並不想。
“抱歉。”
“抱歉？對不起？”簡仲欽驀地轉身盯著蘇怡，古井無波的眼眸似掀起驚濤駭浪，“除了這兩句，你能不能換一句台詞？”
蘇怡張了張嘴，差點又說了聲“對不起”。
她抿唇望向彆處，鼻尖開始泛酸。
“還有。”簡仲欽摁了摁眉心，苦笑道，“煩請蘇小姐也不要總對我擺出這麼一副委屈難過的表情，就好像、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一樣。”落在她臉上的視線挪開，簡仲欽望向停在路邊的汽車，坐在後座的簡星辰大概擔心他這個做爸爸的欺負蘇老師，很認真地趴在窗口，目光牢牢鎖住他們。仿佛隻要一有不對勁，他就要立馬衝下車保護他的蘇老師。
“我真的很好奇，蘇小姐究竟在我兒子身上施了什麼魔法，能否教教我這個父親？”
“簡先生。”蘇怡知道他是故意奚落她，她也清楚，星辰不見了，他是太過著急和生氣，“你不想星辰和我再有瓜葛，所以才沒收他手機，還給他報了諸多興趣班。可你有沒有考慮過，星辰還是個孩子，你逼得太緊，他可能會產生逆反心理，這次不就是嗎？”
“蘇小姐好見解。”簡仲欽挑了挑眉梢，語氣寡淡，“簡某才疏學淺，勞煩蘇小姐賜教，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斬斷你和我兒子之間的聯係，而且又不必強迫他去做他不願意的事情？”
掩在袖中的掌心不自覺捏緊，蘇怡難過地望向簡仲欽。
這次沒有退避，簡仲欽也凝視著她，他嘴角揚起清淡的笑意，不以為意道：“蘇小姐，你總是用這麼無辜的目光望著所有男人？還是隻有我有這個榮幸？”
就算知道簡仲欽現在說的全是氣話，可這些刻意羞辱她的語句，聽著怎麼會讓人不難受？
不想再聽下去，蘇怡垂眉妥協道：“簡先生要我怎麼做，你才能滿意？”
“滿意？”簡仲欽眉峰陡然變得淩厲百倍，他踱著緩慢的步子逐漸靠近蘇怡，從高處俯視著她那雙紅通通的似乎將要落淚的眼睛，儘量忽略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忍，簡仲欽沉聲道，“這句話蘇小姐是不是問反了？難道不應該是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能滿意，才能放過星辰和我？”
放過他和星辰？
蘇怡無法理解地掀眸，怔怔望著簡仲欽。
驀地輕笑出聲，簡仲欽冷冷道：“在沒有遇到蘇小姐前，星辰雖不像現在這般活潑開朗，但他卻是個善良誠實的好孩子。我以為在蘇小姐身上，星辰可以找到他一直缺失的一直隱隱期待的母愛，但事實證明，蘇小姐好像並不是單純的喜歡我兒子。既然如此——”頓了頓，簡仲欽看向車窗邊的簡星辰，似乎下了某種決定，“明年我會幫星辰轉學，從此之後，不管蘇小姐你有什麼目的，都不要再伺機接近星辰。他年紀小，單純天真，不懂人心叵測與險惡，他喜歡誰就親近誰，沒有任何旁的心思。”
“我還有句話。”
蘇怡酸楚地望向簡仲欽，不知他還想用什麼話來剜她的心。
“寧可不識溫暖滋味，也不願溫暖背後是萬劫不複的懸崖，對於星辰來說，你就是如此。”簡仲欽抬步從她身邊輕輕走過，“蘇小姐，就此彆過。”
“等下——”
簡仲欽遲疑片刻，緩慢頓步，厭惡嫌棄道：“你還有話什麼要說？”
蘇怡咽下哽咽道：“你不用帶他轉學，星辰不擅長與同學相處，這是他好不容易才熟悉了的環境，你彆帶他走，我走就是了，明年開春，我會向學校遞交辭呈。”
側眸詫異地望著她，簡仲欽眉間氤氳著不解和質疑。
“你不需要用這麼不信任的眼光看著我。”蘇怡勉強笑了下，“我說話算數。”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你給不起。”
“說說看。”簡仲欽狀似不以為然的問。
蘇怡看著他深邃眉眼，沉默半晌，忽地搖搖頭，“不必了。”朝簡星辰那邊望去，蘇怡吸了吸鼻尖，嗓音微顫，“就這樣吧！星辰等你很久了，你快去找他。記得順便告訴他，我沒事，你沒有怪我。你也彆怪他，他隻是……”
後麵的話蘇怡再說不出，怕眼淚在簡仲欽麵前滾落，蘇怡迅速轉身，疾步離去。
車水馬龍，人影幢幢。
很快，她瘦削的身影將要在人群中失去蹤跡。
簡仲欽站定在原地，突然動了動唇，但最後他卻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