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造物(十四)(1 / 2)

火鳳凰到底還是法術的衍生物, 按照常理來說司易思不該碰得到它……

可就在火鳳凰展翅攻擊的一瞬間,被它“融化”成雪水的絲線竟從它的體內瘋狂重新滋生出來!它們從內部生生鑿穿了出來, 以完全、徹底又迅疾的速度克製住了熾熱燃燒著的法術火焰。

絲線一定的自主改變了形態, 變作了似乎飄著一層寒氣的冰淩,它們尖銳、冰寒的棱角從火鳳凰的鳥身每一寸皮膚上貫穿出一個小尖兒來,將火鳳凰燒灼的火焰都變得像是它哀鳴泣出的紅血。

一小部分的冰渣乖巧的附著在司易思的掌上, 使得他借由法術接觸得到法術——

司易思打了個響指, 銀色眼眸像是在高溫下融化流淌的水銀,擁有著無法讓人忽視的毒性。

火鳳凰火焰化作的眼眸瘋狂搖曳著, 閃動著痛苦、微弱的氣息, 更有著拚死一搏的勢頭, 但那些冰淩似的法力心隨意動,又哪裡會留給火鳳凰一絲喘息的時間?

在紮穿它的身體後,冰淩又迅速融化, 直到惡魔們的視野中再看不到冰的顏色。

亞當斯屏住了呼吸, 緊張起來——

這是出了什麼岔子?

沒能成功控製住這該死的法術嗎?!

他一根手指頭湊在嘴邊,緊張起來差點把指甲給啃禿。

可亞當斯錯了!

他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自然就看到了接下來發生的驚人的一幕,火鳳凰本在劇烈的掙紮著,卻突然低下了頭,翅膀也溫順地合上。

下一刻,火鳳凰猛地抬頭,它眼眸中的烈火變得更旺、燒得更加平穩,但亞當斯沒有錯過它的眸心處的一點兒碎冰!

它身上的戾氣在抬頭這一瞬似乎完全散儘, 甚至衝著司易思這個敵人撒嬌樣作勢蹭了一蹭。

這哪兒是危險十足、燃燒人們性命的法術?這分明成了一隻乖乖聽話的寵物!

司易思伸出了手,接住朝他飛來的火鳳凰,任由它停在自己的手臂上。已經被馴服的火鳳凰收攏了張揚肆意的情態,看著倒隻像是一隻過於美麗的鳥兒了。

“他們——”

看著這一派和諧的景象,亞當斯忍著熱浪目光移向了那些拚命的人族。火鳳凰這一大禍端是解決了,隻是這些人族身軀崩壞的跡象始終沒有停止下來!

從他們身上源源不斷地湧出微少的法力補充到火鳳凰身上,這些法力都以逐漸榨乾人族的生命力、血肉為代價。

亞當斯壓抑不住眼中深深的厭惡。

他已經意識到不對,這些人族士兵根本不是被精心養著的法師或者是貴族的死士,他們的身上、手上的細節處剛好否認了這個猜測。

那他們為什麼會拚了性命的也想要殺死亞當斯這一批惡魔?

誰會這麼白白的去送死——更不要說身體崩裂會帶來多難以忍受的痛苦,這一批士兵卻無一人發出不堪忍受的嘶吼、呻|吟,正常狀態下的人怎麼可能是這樣的!

就隻有一種可能。

人族士兵是被強征來的壯丁,他們被人操縱著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消滅惡魔。

他們自己的意見?恐怕沒有人會注意,反正……成為傀儡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但說實話,這些人族要死也影響不了亞當斯,可他直覺的生出一種危機感,倘若讓人族身體繼續崩裂下去,他們這支數量遠遠小於人族的隊伍也討不了好。

經過剛才的種種,亞當斯包括剩下的惡魔都不自覺的相信起了司易思,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司易思,想要知道他接下來有怎樣的打算。

司易思沒回答他,他專注地與羽毛絢麗的火鳳凰對視,忽地伸出手來在火鳳凰的眉間虛點了一下。

刹那間,亞當斯看見了此生以來見過的最璀璨的花火——

火鳳凰眷戀地用喙輕點了一下司易思的手背,閉合的羽毛轉眼間展開,身體騰飛將這仿佛燃燒火焰般華美的羽翼托起。

它搖曳著羽毛,頃刻間在空中化成了一團無定形的火焰,朱紅的羽毛從半空中紛紛揚揚墜落,還未落地就成了一團團火紅的“流星”。

它們毫無遺漏的挨個兒將花火傳遞給了這些形容狼狽的人族。

火鳳凰優美的身形,落下的耀眼羽毛倒映在亞當斯眼中,讓他的雙眼似乎都要沉溺在它創造出來的火海當中了。

這些火焰羽毛融入了身體崩潰的人族體內,以神臨般的速度迅速地修複著破損的肢體。

有赤色的火焰在人族身體裡燒灼,仿佛岩漿流淌,卻又無害得很。

維持住人族的身體所需要的法力無疑非常龐大,可半空中的火鳳凰沒有完全消失,它隻是形體變小了不少,眼眸也不再是躍動的火焰,而是鳥類的、寶石樣乾淨的雙眼——一雙銀白色的眼睛。

縮小的鳥兒飛回到司易思身邊,蹭了一蹭他的袖口。

被修複了身體的人族雖然傷口看著猙獰,卻沒有血從裡邊流淌出來,他們也更是乾脆利落地全部暈倒在了地上,免了又一場惡戰的發生。

莫大的危機就這樣在司易思輕描淡寫的操作下解除。

亞當斯無法鬆一口氣——他的腦仁突突地亂響著,精神緊繃到了極點。為什麼明明已經脫離了困境……他還是覺得危險並沒有離開?!

一種無形的感覺促使著亞當斯腦內警報不斷!

浮格扶了一把踉蹌的亞當斯,聲音壓抑著問他:“那位是——萊茵的聖者克萊爾?”

在陽光下司易思的容貌完全暴露了出來,銀發、銀眼,甚至還有白衣上點綴的金色的葉片以及他不可忽視的龐**力,還有那柄月華法杖——

都證明著他的身份。

“這、有什麼嗎?”亞當斯奇怪問,“我們不是都知道他也被騙了,並沒有真正屠戮我們的同族嗎?”

“等等,”亞當斯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們的同族是被萊茵國的抓走的吧?現在這批死士一樣喪失理智的士兵不會就是那個搞事的國王派來的吧?”

就在這時候,浮格用力的咬了一下唇,這乍一下直接把他嘴皮子咬出血來。

“你沒發現……我們的同伴看這個人類聖者的眼神不對嗎?”

浮格咬著牙說,血液讓他的嘴唇抹上一層血紅的顏色,看在亞當斯眼裡這血紅色上似乎還隱約浮現出一種凝固的黑色……不詳又邪惡。

他倒退了一步:“什麼意思!”

浮格漫不經心地往周圍看了一圈,古怪的笑一笑。亞當斯和浮格的對話並不隱蔽,自然也吸引了司易思的注意力。

司易思順著浮格的目光看向那些負傷的惡魔,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默默地站了起來,神色略微有些陰沉,保持著一種絕對的緘默。

他們大半都低垂著眼簾,讓人看不清神色,可沒有一個惡魔在發神,他們眼睛垂著,視線卻像是一條潛伏的陰狠的毒蛇翻著白眼滋著毒牙……

無一例外的落到了司易思的身上。

司易思不難想象他們正以怎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無疑……帶著惡意。

不太對。

他一瞬間分析,卻沒有驚動惡魔們的打算,而是暗中觀察著,甚至留出一些空處留給這些狀態奇異的惡魔自我發揮。

“我去看看那些人族。”司易思說。

他無視了亞當斯欲言又止的眼神,把這小可憐暫時落在了狼窩裡。

行為奇怪的惡魔在司易思在時不敢妄為,可就在他剛剛邁出去幾步……就頃刻間炸開了。

他們自以為的低聲說話聽在司易思耳中就像千萬隻蚊子嗡嗡叫,這些惡魔們古怪的行為大概率還間接的影響到了他們的智商,反正司易思覺得他們看著就像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這悄悄話和指著司易思直接罵有任何區彆嗎?

亞當斯眼睜睜看著人類聖者走遠,無論他扔了多少個暗示性的眼神也沒有用。

浮格還在旁邊幽幽的問他:“怎麼了?眼睛抽筋了嗎?”

惡魔們注視著的對象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換成了亞當斯,大概是因為他表現得有幾分異常的緣故,他們主動湊上來想要同化掉他。

“是、是眼睛抽筋了!”亞當斯一身雞皮疙瘩起來,一句話說到最後險些破音。

他絕望又失望地看著司易思完全沒有任何戒心的……背對著這群發生了詭異變化的同族。

你轉過來看看啊,彆去管還沒死的人族了,你已經被盯上了!

亞當斯一邊想著一邊欲哭無淚,他甚至開始主觀的臆測:人類聖者應該一直以來都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信仰神明和修行法術身上吧。他完全搞不懂人心的黑暗麵這些複雜、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所以才會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同族的不對……

完全將司易思做過什麼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亞當斯死盯著司易思的背影,看他挨個兒檢查人族的情況,在每一個人跟前都停駐了好長一陣。

他更是感覺到了一種自然的、生命力的氣息,這應該是司易思在每一個人族身上都施加了一個恢複的法術。這一個一個扔下來,對法力的消耗無疑是大的,亞當斯於是更加擔心。

亞當斯覺得自己該自救。

司易思做樣子的扔了幾個摻雜有生命氣息的假把式,看似毫無防備的背對著惡魔們。

亞當斯和惡魔們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傳入了他的耳中。

“為什麼要這麼說?”亞當斯語速飛快,爭分奪秒,“他就算是人類的聖者又怎麼樣?他老早就被那個萊茵國國王算計得被打成罪人,說他和我們惡魔同流合汙呢!”

“同流合汙……”有一個惡魔冷笑,眼神如閃電一般有威懾力,“確實是同流合汙,不過是他這個人類加入了我們的陣營,還是你——跑去和人類同流合汙了呢?”

“我們是什麼?惡魔。”

“那個克萊爾是什麼?他隻可能站在人類那邊,跪舔當權者試圖取回被剝奪的權利——”又一個惡魔嗤笑一聲,“人類的卑劣把戲!”

亞當斯的聲音被生生卡了一下。

“不是這樣!”他斟酌著用詞,“他是站在、站在……正義這邊的!”

“小亞當斯,我們這些惡魔不就是邪惡的存在嗎?那他可不就有正當的理由攻擊甚至殺害我們了?”

“浮格、浮格,”亞當斯還在抵抗,“他救了我們啊,救了你、我,還有更多的同族,如果不是他,我們很可能就葬身在這裡!”

不行的。

司易思背對著他們輕輕搖了搖頭,從一開始,這些惡魔就已經不是可以正常交談的對象了。他們身上浮動著某種間接影響、介入他們的心智的玩意兒,那東西大概起的是放大惡念的作用。

惡魔們會不吝嗇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司易思所做的一切。

感激都被喂了狗,本來潛藏在心裡的人類和惡魔之間的隔閡在催化下徹底爆發——

好的想成壞的。

壞的想得更壞。

就好似司易思這人類聖者從骨子裡頭都是壞的、爛的。

果不其然,數個惡魔應聲道:“那又怎麼樣?我們怎麼覺得他是和士兵老早就串通好的?一個□□臉,一個唱白臉,嘿!造神的糟糕把戲不就是想要讓我們信仰他信仰到死嗎?!”

他們看出了亞當斯的反對情緒,於是又補充說:“你去問一問他,他會殺死這些人類……這些同胞嗎?”

每一個惡魔都露出了憐憫的笑,它們給人種僵硬感覺,一個個的笑臉環繞住亞當斯,衝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魔音。

“殺了他吧。”

“這是最好的機會,很簡單不是嗎?走上前去,趁著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將刀捅入他的心臟。”

“沒了心臟,還能活嗎?”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誰啊?司易思偏了偏頭,他暫時豢養的小火鳳凰也跟著把腦袋偏轉了過去,瞅著喊著殺死他的口號的惡魔們發出了煩躁、熾熱的火氣。

它一邊煩躁、臨近暴動著,卻又不忘用另一邊視野小心翼翼的觀察司易思的舉動,似乎隻要等他一聲令下,它就會第一時間俯衝出去燒掉這些冒犯他的惡魔。

實在是又乖又躁。

“彆鬨。”司易思輕飄飄的安撫住了小隻的火鳳凰,它的羽毛在司易思的輕撫下重新變得柔軟、服帖起來,摸著有種羽絨般的輕柔觸感。

手感意外的不錯。

比起阿禿來說怎麼樣呢……?

司易思忽地聯想到了被自己扔在主神空間裡修煉的阿禿,覺得這兩者還是不能比的——

阿禿是有靈性的存在,而火鳳凰?它隻不過是克萊爾身體的一個半成品造物,造物天生眷戀主人,這是天性。

司易思想著想著就有點走神。

克萊爾在他心裡笑:“嗤,阿禿?”哎——這名字。

“怎麼了?”

“沒什麼,”克萊爾已經自動學壞了,學會了麵不改色說瞎話,“聽起來是個很可愛的名字。”

“我也覺得,”司易思勾了一下唇,“你對未來想要做什麼已經有了一些眉目了吧?”

不然,克萊爾的聲音不會這麼輕鬆、沒有壓抑感,也不會有心思和司易思說這種閒話。克萊爾身上的那種神性的桂冠在這一刻似乎完全被摘落了下來,他變得像是個活物,而不是個——

像火鳳凰一樣的造物。

在惡魔們密謀著殺掉他的時候,司易思正和克萊爾無所事事的聊著些輕鬆、愉快的事情。

“是的。”克萊爾答得很快,聲音裡夾雜著豁然開朗的意味。

“平衡……”克萊爾將司易思曾經提及到的詞重新放在了嘴邊,語調淡淡又似乎有些不明的複雜,“你說得對。”

“人族、惡魔、精靈亦或是彆的種族也什麼不同呢?各族間相互仇視,紛爭不斷,這和他們的信仰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克萊爾說,“可真正的神明需要信徒這樣瘋狂的對外擴張,剿滅異教徒嗎?”

當然不是,司易思說,不然他早就動手了,可不會留一絲情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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