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煜躺在地上,把眼鏡拉上去,笑看著他:“就是這麼報答你師傅的?”
祁禹秋也跟著躺下,愜意的伸了個懶腰,側頭看著閔煜:“對,得讓你體驗一下摔倒的感覺,不然不是白來了。”
閔煜聽他的狡辯,笑出了聲。
脫掉裝備後,祁禹秋意猶未儘的回頭看了一眼,閔煜拍拍他的肩膀:“如果喜歡的話,有時間隨時可以過來。”
回去後找給他人組一套更專業的裝備。
祁禹秋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問他:“那你來嗎?”
帶他入門的師傅不在,他一個人還是有一點點無聊的。
閔煜見他彆彆扭扭,臉上卻帶著努力掩飾的小期待,不由應道:“可以一起過來。”
工作永遠做不完,每周抽出半天時間還是可以的。
祁禹秋嘴角上揚,趕忙把頭扭向另一邊。
“好吧,有時間我肯定會叫上你的,你天天工作,確實是得多運動運動,保持身體健康。”
“你說得對。”閔煜忍俊不禁,揉揉他毛茸茸的腦袋。
天色暗下來,雨仍然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顯得天空更加陰暗。
在距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十字路口,他們被堵了。
前麵發生了連環追尾事故,交警和救護車正在處理,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閔煜便帶著祁禹秋下了車,走進路邊的甜品店裡避雨。
裝修精致的甜品店中坐著不少人,都是被堵在這裡的車主。
店裡的小姐姐看到閔煜和祁禹秋進來,眼睛一亮,笑著端上了一壺熱茶。
長得這麼帥的人,一來還是兩個,可真是少見。
“餓不餓?”兩人找了個偏僻的位置,閔煜問祁禹秋。
祁禹秋摸摸自己的肚子,他中午吃多了,其實還不太餓,但是進來之後,香甜的味道倒是讓他肚子開始抗議起來。
閔煜看了旁邊的桌子一眼,道:“隻能吃一個,想吃回去再讓阿姨給你做。”
“好!”祁禹秋點了一隻小熊蛋糕,把口罩拉下來。
涼絲絲的奶油消了心中的燥氣,祁禹秋用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把小熊的身子吃完了,隻剩掛著蝴蝶結的腦袋。
他愜意的喝口檸檬水,抬眼望窗戶外麵看起。
這時門口的風鈴響了一下,一對母子走了進來。
女人長相秀美,妝容精致,穿著一襲白色長裙,她進來後低頭看了看沾濕的裙角,眉頭輕蹙,美得如同仕女圖中走出來的一般。
店裡的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滿了讚歎,美人少見,她這樣符合華夏審美的美人更是少見。
店裡坐滿了人,隻剩門口最後一張桌子,女人拉著兒子坐下,招手讓服務員過來,點了甜點和飲料,便拿出一本書看起來。
坐在她旁邊的小男孩卻不老實,不同晃動,把桌子上的蛋糕搗碎,故意倒在桌子上,甚至想要站在凳子上去抓門框的風鈴。
周圍的人都皺起了眉頭,那女人卻對兒子的動作視而不見,仍然低頭看書。
“媽媽,我想要那個蝴蝶!”小男孩突然跑到彆人桌子旁,指著一個小姑娘手裡的玻璃瓶道。
女人這才抬起頭,微微皺眉道:“臟,趕緊過來。”
小女孩的媽媽也皺起了眉頭,厭惡的看了她一眼,剛剛還覺得這女人應該是個挺溫柔的人,沒想到這麼不會說話。
“不,我就要!我就要嘛,我就要嘛!”小男孩見媽媽不同意,竟然直接伸手想要從小女孩手裡奪。
“你乾什麼!”小女孩的媽媽猛然起身,一把打掉了小男孩伸過來的手,哪像小男孩被推了一下,更加氣急,直接打了小女孩的胳膊,玻璃瓶一下子掉在地上,碎了。
瓶子裡的小蝴蝶標本掉出來,被小男孩一腳踩扁了。
小女孩愣了一下,嘴一撇哭了。
“你這小孩怎麼回事?”女孩媽媽推了小男孩一下,看向一直在看書的女人,“沒有一點教養,這麼小就當強盜啊,搶東西不成還打人?”
女人施施然起身,走到幾人麵前道:“多少錢?我買了。”
小男孩囂張的對女孩和她媽媽笑了笑,扮了個鬼臉又回自己的座位上了。
“錢?多少錢我都不賣,你還是管好自己的兒子吧。”女孩媽媽嗤笑一聲,鄙夷的看著她。
“三百?五百?還是一千?”女人撩了一下頭發,從包包裡抽出幾張票子放在桌子上,“我兒子很好,就不勞你操心了。”
話語中帶著十分明顯的鄙夷,那種絲毫不把彆人當回事的態度,讓店裡大多數人都十分厭惡。
“拿走你的臭錢,我怕拿了手臟,什麼玩意兒,披著一張好看的皮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女孩媽媽毫不示弱,把錢掃在地上,破口大罵,讓其他人聽得身心舒暢,小女孩也擦擦眼淚,對小男孩露出了不屑的眼光。
女孩的媽媽帶著小孩離開了,那女人麵色不變,仍然坐在原位置上,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什麼人啊這是,臉皮子真厚。”
有人悄悄議論。
“真惡心,把小孩教成這樣,長大了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還不反了天了!”
對於眾人的議論女人充耳不聞,甚至嘴角出現了諷刺的笑。
小男孩不停的開關門,服務員小姐姐勸了一句卻沒任何用。
“哎呀,好惡心啊,趕緊出去!”
突然一聲尖銳的叫聲讓眾人再次把目光投向門口。
一個穿著灰色布衫的老人佝僂著身子努力擠在窄窄的屋簷下,她護著手裡的一個布包,身上的衣服被打濕了大半。
小男孩捂著鼻子想推老人,老人下意識的想躲,身子一歪,就要倒在地上。祁禹秋快速走到門口,扶住了老太太,但是她懷裡的包卻掉在地上,裡麵一遝黃紙濕了大半。
祁禹秋沉下臉看向小孩,小孩被嚇得一個激靈,退回到了媽媽身邊。
“您沒事吧?”祁禹秋扶著老太太進屋,服務員小姐姐趕緊拿著毛巾過來了。
老人抱著自己的布包,看著裡麵濕掉的紙錢,臉上滿是無措,一行淚順著皺紋流下來。
“奶奶,您先用毛巾擦一下吧。”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擦擦眼淚,道:“我不用,我手上都是泥。”
小姐姐把毛巾塞到她手裡:“濕漉漉容易生病,您等會兒喝杯熱水暖暖。”
“你們怎麼回事,怎麼讓她進來了?”正當小姐姐倒水時,坐在一旁的女人皺起眉頭,把椅子往後拉了拉,他兒子跟著囂張道:“就是,臭烘烘的,怎麼能讓她和我們坐在一個房子裡呢!”
小姐姐氣得臉色漲紅,隻是老板不在她不敢做主,不能直接把人趕出去。
祁禹秋卻不慣這兩個人,他笑嘻嘻的朝小男孩招招手:“來,哥哥給你看個好東西。”
小男孩哼了一聲道:“看什麼?”
“你從來沒見過的好東西。”祁禹秋神秘一笑,伸手在他眼睛上抹了一下,“睜開眼看看。”
小男孩笑嘻嘻的睜眼,抬頭便看到一個缺胳膊斷腿的人站在他身邊,血淋淋的頭正好貼著他的臉。
“啊——”他恐懼的大叫一聲,一頭栽在媽媽的懷裡。
那女人急道:“寶貝兒你怎麼了?”
“鬼!有鬼,媽媽救我!”小男孩扯著嗓子求救,卻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女人恨恨的看向祁禹秋:“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我告訴你,我兒子出了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乾什麼了?”祁禹秋滿臉無辜,扭頭看著旁邊的人,“我什麼都沒乾啊,就伸手晃了一下,這都有監控的。”
“你們想訛人,也要講點證據吧?”
“對啊,人家就是什麼都沒做,你怕是虧心事做多了,報應在你兒子身上了。”
“活該!”
“你。你們給我等著!”女人氣得臉色漲紅,在她身邊,還沒一個人敢這個跟她說話。就算是她的丈夫,也是要把她捧在掌心裡哄的,“你們就是仇富,一群窮酸鬼,是不是好不容易在現實裡看到一個有錢人,就忍不住把自己心裡那股窮酸怨氣撒出來了?”
說著女人冷笑一聲,抽出一張支票朝服務員小姐姐招招手:“過來,這家店一天營業額多少?我包了。”
服務員小姐姐冷著臉道:“對不起,老板不在,不接受包場。”
“嘁~給你們老板打電話,就說林誠的妻子在這裡,讓他趕緊過來!把這些人都趕出去,損失我五倍賠付!”
“林城?那個開商場的林誠?他人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媳婦兒這麼惡毒!”
“嗨,有錢人,哪個不做出一副虛偽的樣子,看他媳婦兒子這德行,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
然而沒人敢再和女人正麵懟,在魝城,林誠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大大小小的商場開遍了周圍的城市,真想整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問題。
就像有人說的,妻子孩子這樣,他本人也絕對不是什麼大度的人。
但是心中憋著一口氣,不少人已經開始離開座位,寧願站在屋簷下也不想和這個女人坐在一個空間裡,也有人非要坐屋子裡,就不想隨了這女人的願。
見有人走出去,女人得意的瞥了眾人一眼,摟著小男孩開始安慰他。
老婆婆見有人因她被攆出去,十分愧疚的站起來就要離開,祁禹秋攔住她,道:“您就好好的坐著,這又不是她家開的。”
這時,閔煜走過把手機遞給服務員小姐姐:“你們老板的電話。”
“這裡我包了,這位女士,你打擾到我們家孩子吃東西了,請你離開。”
“這裡不接受包場,這不是我家的也不是你家的。”女人白了他一眼。
小姐姐接完電話後,心情舒爽的笑道:“女士,不好意思,這位先生聯係我們老板,我們老板同意了他的要求,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至於給您造成的損失,這位先生說他可以一力承擔。”
“你!好啊,你們聯合起來欺負我,要賠償是吧?我到要看看你們陪多少!”女人氣急,目眥欲裂的瞪著閔煜,向來都是她拿錢砸彆人,這人知道她是林誠的妻子,竟然還敢對她說出這種話,一定要讓老林給他點教訓!
閔煜食指中指夾著一張名片遞到她麵前:“至於賠多少,直接聯係我司法務,有任何疑問可以讓林誠直接來找我。”
女人嗤笑,正要冷嘲熱諷,一眼看到名片上的名字,頓時啞然,話堵在嗓子眼再也說不出口了。
閔氏,十個林家也比不上一個閔氏,她冷汗刷的一下下來了,接過名片時手都在抖。
把名片放在包裡,她有些慌亂的收拾東西想要趕緊離開,她好像惹禍了,必須趕緊通知老林,讓他想想辦法。
小男孩一脫離她的懷抱,站都站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閉著眼大哭起來。
“爸爸,我要爸爸!”
女人抱著孩子,聽到他喊爸爸不由得心神一定,老林那麼愛她,闖了再大的禍都會替她擺平的,沒關係,離開了這裡她還是人人羨慕的林太太。
“哦對了,還有件事。”祁禹秋忽然彎腰,笑著道,“你覺得,你家那位還能寵你多久?”
女人低著頭,收拾好包後抱起孩子就往門外走。
“紙,是保不住火的。”祁禹秋在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輕聲道。
女人僵了一下,繼續若無其事的離開了。
眾人見女人走出去,胸中那口鬱氣終於吐了出來,覺得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看著這種人被當麵打臉,實在是……太爽了!
就該給她一點教訓,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可真夠惡心人的,這下可好了。
他們看著從進來就十分低調,待人溫和的閔煜兩人,不由得感慨,人和人就是不一樣,這同樣是有錢人,人家怎麼就這麼好呢。
老人握著祁禹秋的手:“小夥子,謝謝你,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有,小事情,您好好歇著,雨快停了。”祁禹秋看了一眼外麵,柔聲道。
老人哎了一聲,低頭翻著自己的布包,看到那一遝濕紙,臉色又暗淡下來。
祁禹秋見狀,把紙拿在手裡,神秘的朝老人一笑:“我給您變個魔術怎麼樣?”
老人愣了一下,眼神溫和慈祥,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晚輩一樣:“好啊。”
祁禹秋把手背在身後,閉上眼睛,裝作念念有詞,手裡迅速引動六陽符,等手中的紙完全乾透,他將手遞到老人麵前:“看!”
老人摸摸他手裡的紙錢,驚喜的發現全都是乾的,她眼裡崩出喜意,道:“小夥子,你可真厲害!”
“那當然。”祁禹秋故作驕傲的微微仰頭,“我魔術變得好吧?”
“好,好!”老人笑著笑著,眼看淚花,“我還以為,今年沒法給小輝燒紙了呢,那孩子一個人在外麵,要是收不到我的信兒,得多著急啊。”
祁禹秋笑了笑:“他肯定能收到的。”
老人見雨停了,趕緊起身:“謝謝你吉言,我得趕緊走了,那小子喜歡吃我做的紅燒肉,我得回去趕緊給他做嘍。”
他們老家有個習俗,去世的人隻有周年和鬼節才能回家,在這兩天把飯放在十字路口,插上牌子燒了紙,去世的家人就能吃了。
可惜她的兒子去世的日子和鬼節離得太近,吃完這兩頓得一年不能回來啊。
祁禹秋把塞了引魂符的紙錢給她裝好:“您回去忙吧,您兒子肯定等著呢。”
“好,好。”老人顫顫巍巍離開,店裡的人自然猜得出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不由得沉默起來。
服務員小姐姐把老人送出店,又讓外麵的人進來,才端著一枚草莓慕斯送到祁禹秋麵前,她小聲道:“謝謝你們。”
祁禹秋擺擺手,指指對麵,出錢的是閔煜,和他可沒關係。
小姐姐笑了笑,忽然低頭問他:“你是祁禹秋嗎?”
祁禹秋摸起墨鏡戴上,食指豎在唇前,小姐姐笑眯眯的做了個拉鏈拉上嘴的動作,表示自己會保密。
十字路口的事故處理完,路上的車流漸漸動了起來。
祁禹秋坐在車子裡,隔著窗戶往外看,穿著製服的交警和幾個警察仍然在路邊處理餘下的事情。
車子路過他們身邊,他看到一道特殊的人影,同樣穿著製服的男人,滿臉焦急站在路邊,伸手想要攔住斑馬線前似乎要闖紅燈的幾個孩子,手臂卻一次次穿過那些人的身體。
然而他仍然在堅持,嘴裡念念叨叨說著彆人聽不到的話,臉色一變再變,似乎根本不知道,沒有人能看見他。
一個人去世後,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的家人,還能記住的,一定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祁禹秋趁著和此人擦肩的一瞬,隔著車窗將燃燒的符紙打在他身上,幾個小孩見迎麵而來的火光嚇了一跳,瞬間往後躲去。
而那個男人愣了一下,似乎迷茫的往四周看了看,然後追著一道蹣跚的背影而去。
霓虹燈亮起,路上車水馬龍,所有人都彙入洪流中,身影越來越小,然後就不見了。
祁禹秋扒著車窗往後看到這一幕,眯著眼笑了。
閔煜伸手把他拉回來:“危險。”
祁禹秋趕緊坐好:“好了。”
“剛剛乾什麼呢?”閔煜側臉看著他,“那幾個孩子你認識?”
祁禹秋搖頭:“不認識,就是讓他們彆闖紅燈,多危險啊!”
閔煜眼帶笑意,轉過頭專心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