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陸語噥的話,原本靜滯不動的鶴子眼睫微顫,麵上流露出一種不符合神性的、人性化的悲傷來:“啊……是嗎。”
端坐高台的神之子,像是被利器擊中的瓷人偶,漏出一點令凡人窺探的縫隙。
祂似乎是真沒料到“羽緋”會選來這樣一隻發簪,這讓原本懷疑這一點的陸語噥稍微打消了一點試探心思。
所以這發簪肯定和鶴子有關吧?她在心裡推測。
首飾店鋪老板口中的影傀,有沒有可能就是她的上一任“前輩”——那位同樣是陰陽師霜宮親手製造、曾經侍奉鶴子、後因犯錯被銷毀的高等影傀?
身具神血、本該不通人性的鶴子,是在為了那個影傀哀傷嗎?
……陰影突然籠罩。
陸語噥抬頭,卻見高台之上的鶴子竟走了下來——比起“走”,祂更像是在“飄”。
紗白的單衣原本遮住了祂的雙腿,衣袂飄然,露出□□的腳踝,踝骨修長而嶙峋,同樣纏繞著一層層的朱砂符籙。
“這支發簪……很適合你
。”
鶴子不知怎地就飄到了陸語噥身後,後者不得不忍著暴露要害的不適,任由祂冰涼的指尖撩起她的長發。
但這曖昧的動作被鶴子做得很克製,祂就像打扮玩偶的孩子,自學如何把順滑的一大捧黑發攏成發髻,磕磕絆絆但又很認真。
雖然陸語噥這具身軀沒有痛感,但她能感覺到鶴子絕對沒有拉扯到一根頭發。
羽一和羽二走過來,為陸語噥捧起一麵半人高的銀鏡。
清晰正對的鏡麵裡,“羽緋”的麵容與頭發融為一體,隻能在鶴子的指尖拂過時、隱約辨認出小巧秀氣的輪廓。
黑發梳理成雲鬢,最後被發簪固定。
潔白的鶴羽、鮮紅的長喙、緋色的桃花、木色的花枝,原本令人畏懼的影傀,竟也添上了幾分少女的嬌俏。
陸語噥的目光上移,隔著銀鏡,看她背後的鶴子。
而她背後的鶴子,也隔著銀鏡,安靜而懷念地看著她——祂睜眼了。
那是一雙怎麼樣的眼睛啊。
像鮮血一樣猩紅,與“神之子”的身份絕對不符,像是要將對視之人拉進烈火熊熊的無間地獄,無數曆經折磨的惡鬼從深淵中伸出指爪、淒厲哀嚎,想要撕咬吞噬落入此間的獵物的靈魂。
陸語噥一動不動,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但影傀可並沒有心臟,她幾乎要在這樣的視線下發出生理性的顫栗。
神之子,神之子,到底是神子還是妖邪?
但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鶴子卻是一臉的溫柔與愧疚:“我隻是想看看羽緋戴上發簪的模樣……嚇到你了嗎?”
陸語噥有些艱難地搖搖頭。
她並非恐懼,而是那雙眼睛似乎對影傀有著天然的壓製。
“嘭——!”
原本捧著銀鏡的羽一與羽二突然軟倒在地。
這種壓製在直視了鶴子的羽一與羽二身上無限放大,她們甚至無法維持成女的樣貌,在散落的和服中化作一灘漆黑蠕動的液體。
“……抱歉。”鶴子的嗓音有些無措,“大概是日子快到了有些控製不住,之前沒有這麼嚴重的。”
祂大概又把眼睛閉上了,因為地上的羽一羽二不再抖動,而是漸漸恢複了人形。
陸語噥撐住身子,敏銳地反問:“是因為‘鶴子誕日’嗎?”
“嗯……每年的這段時間,我都會有些虛弱。”鶴子說,“這雙眼睛……很可怕吧?”
“不。”陸語噥吃力地轉身朝向祂,漆黑的麵孔看不出表情,但語氣格外真誠,“鶴子大人的眼睛,非常美麗。”
聽到這話,已經閉上眼睛的鶴子,臉上閃過一絲懷念與恍惚。
陸語噥捕捉到這個細節,再接再厲:“大人一直待在這個神龕裡,一定很寂寞很辛苦吧。”
“有什麼,是我能為大人您做的呢?”
她的誇讚、她的問詢、她的疑惑,都是這樣真誠。
鶴子隻覺得自己早就冷寂的心臟、曾經跳動過又狠狠摔落在地的心臟,仿佛又死火重燃似的躍動了兩下。
但,即便這樣真誠,她也依然不是“她”。
所以他隻是像先前那樣,避開了羽緋的話題:“……你還是個小姑娘呢。”
然後回到了神龕的高台上。
被留在原地,鬢邊垂下發簪一角的陸語噥靜靜站起身,讓羽三羽四過來替羽一羽二整理和服。
她大概已經猜到一點答案了——
“再次起靈”的“羽緋”,很可能就是曾經被銷毀的那個影傀,不然這支明顯有著特殊意義的發簪不會被鶴子戴到她的發間,不然鶴子對她的態度不會這樣古怪。
但“她”曾經犯過什麼錯誤,為何犯過錯誤還能再次獲得“侍奉鶴子”的機會……還有很多的謎團等待挖掘。
【叮咚!】
【玩家陸語噥,角色扮演意識達到60%,成功解開玩家扮演NPC身份鎖:羽緋】
【觸發NPC專屬支線任務:鶴唳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