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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龕裡的鶴子是病弱的、易碎的。
祂從不離開神龕,仿佛自我隔離在神龕的一片小小天地裡。
不論“珍寶”到底是什麼,“棲齋想利用鶴子做什麼”這件事應該是肯定的。
陸語噥不太相信鶴子作為一個副本的核心存在會弱到任人宰割,但作為“羽緋”,她不能任由暗處針對祂的陰謀繼續下去。
和月光交接完情報,陸語噥帶著新鮮折下的緋櫻花枝踏上回程。
但是,陸語噥剛一靠近緋櫻結界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和她剛剛出來時相比,緋櫻結界的力量明顯變強了。
就像突然加入了染劑,整個結界的緋色變得格外濃重,一縷一縷深色的咒術回路在結界上若隱若現。
陸語噥皺著眉頭,將那回路的樣式記了下來。
雖然結界變強,但她作為影傀依然可以正常進入,其他出入結界的影傀並不在意結界的強弱,他們一如既往地進進出出,完全看不出臉上是否有多餘的好奇情緒。
隻有陸語噥非常在意這一點。
這短短一段時間有發生什麼變故嗎?
——有的,比如她取來的那一碗神血,此時應該已經順利送進天守閣了。
已知,每年的“鶴子誕日”,暗界力量較為活躍,緋櫻結界會比以往薄弱許多,所以西區軍隊總在這段時間發起進攻。
又已知,鶴子在“鶴子誕日”期間會陷入虛弱期,每年都是如此。
再已知,緋櫻結界是為了守護鶴子而建立,為祂隔絕外界的暗界氣息。
——所以正常的邏輯應該是,“暗界的強盛導致了緋櫻結界的虛弱、繼而導致了鶴子的虛弱”。
但今年,鶴子比以往更早地進入虛弱期、不能控製祂睜眼之後的罪業外顯,而且在祂被取血之後,緋櫻結界反而變得強大起來。
……這個邏輯是說不通的。
陸語噥覺得,棲齋一定是用那一碗神血做了什麼。
退一萬步說,如果以上她的推測都錯誤,那既然緋櫻結界被加強了,神龕裡的鶴子應該更精神、更好受些才對。
隻要再見到鶴子,就可以驗證她的猜想。
……但事實上,回到神龕的陸語噥,第一時間就撞見了似乎正要出來尋她的羽一。
羽一朝陸語噥躬身,語氣擔憂道:“是我等侍奉不周,鶴子大人再次陷入沉眠了,不知往年是否也會如此頻繁。”
“陰陽師大人是知道這個情況的,你們不用過於擔心……”陸語噥寬慰了她幾句,步入神龕。
隻見那符籙纏繞的“繭子”裡,身著紗白單衣的神子比前一日蜷縮得更緊,裸露在外的手腕蒼白病弱,已經看不出血玉小刀劃出的傷痕。
但陸語噥記得。
她記得刀刃在那蒼白皮膚上劃破的樣子。
神血是濃稠的緋色、混雜著星星點點的金芒,和幾縷
隱隱不詳的黑霧,並沒有尋常的血腥味。
就像緋櫻結界的底色。
陸語噥將折來的緋櫻替換了花瓶裡徹底枯萎的昨日花枝——在有清水和健康枝乾的情況下,它本不該凋謝得這樣快。
鶴子似乎很喜歡櫻花,即使祂已經縮進了繭子裡,花瓶還是好好地放在神台最不容易被碰到的角落,很珍惜的樣子。
陸語噥把花瓶原模原樣地擺回去。
[嗞……嗞……]
之前跟蹤陰陽師去探查神血用處的「影」給她發來了通訊,陸語噥借著“出去丟枯萎花枝”的借口避開了其他影傀。
[一切順利,我在回來的路上了。]
影的嗓音有些凝重:[那碗神血被送到棲齋手上,但棲齋並沒有使用它,而是把它親自送到了天守閣的頂層,那裡有一間守衛了眾多影傀的房間。]
[他們針對我的能力做了防守,裡麵四處都點亮著燈火,陰影淺淡,我不好潛入太深。]
[我聽見棲齋叫那房間裡的人為“霜宮大人”。]
[霜宮本人並沒有現身,隔著屏風,我看不清他的樣貌,幾隻小紙人出來取走了碗,我聽見——他喝掉了那碗神血。]
“噠——”
影傀的木屐聲驟然停下。
陸語噥站在石階上,低頭看著手裡枯萎的花枝。
因為太過用力,花枝像當初雪女的冰淩一樣,硬生生穿透了影傀漆黑的掌心。
鶴子說,放血是為了釋放積蓄在祂神格不全的體內的罪業。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以誅殺魑魅魍魎為己任的大陰陽師,又為什麼要把“罪業”飲下?
總不至於是想要學釋迦摩尼割肉喂鷹、學佛祖舍身喂虎,要用己身化除連神之子都解決不了的罪業吧?
霜宮的做法,棲齋是知情的,而作為曾經負責替棲齋取血的“羽緋”,她又是否知道其中的真相?
她所犯下的、導致鶴子病痛加重的錯誤,又是否與取血這件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