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金屋藏嬌,休要胡言亂語。”賀蘭澤低聲斥責,“葉師弟被神火精魄入體,受傷極重,需要寒玉床調養,我才留他在此照看罷了。”
容染輕笑道:“賀蘭師兄這麼緊張做什麼,我也隻是開個玩笑。”
賀蘭澤還想說話,餘光卻忽然瞥見一抹白。
是葉雲瀾雙足。
那雙足沒有著靴,被素裳下擺遮著,隻露出半截在外,白得晃眼,隱約可見青色的脈絡如暗河在膚下蜿蜒,顯出一種難言的病態和脆弱。
賀蘭澤深深皺眉。
雖然這屋中各處都被他布好了除塵陣法,便是赤足走在上麵,也不會肮臟,可地麵到底寒涼,葉師弟傷重未愈,怎可這般任性,絲毫不懂得顧惜自己的身體。
容染的話語被拋諸腦後,他大步走到葉雲瀾身邊,單膝跪下,把長劍放在地上,握起對方右足。
入手冰涼滑膩,宛如握著一塊冷玉。
葉雲瀾並未料到賀蘭澤忽然的舉動,微微蹙眉,指尖屈起,有些想去拿床頭的缺影劍。
胸口卻泛起些許悶痛。他眉蹙得更緊,最後還是沒動,隻將蒼白的手搭在雕花椅上,低眸看著賀蘭澤,神色漠然。
賀蘭澤從儲物戒之中取出一雙雪白雲履,清瑩的靈氣縈繞其上,觀品相,是極珍貴的上品靈器。
他握著葉雲瀾右足為他著靴,沉聲道:“地上寒涼,師弟赤足下地實在不妥,以後切莫如此。況且昨日師兄已告誡過了,你體內傷勢未愈,暫時還離不得寒玉床溫養,師弟可是又忘了?”
葉雲瀾默不出聲,一旁的容染卻開口:“賀蘭師兄,我現在才知,你對阿瀾竟是如此關懷備至。”
賀蘭澤仔細將雲履整理妥帖,才起身道:“我為師兄,當然是要關心師弟。”
“可我卻第一次見,賀蘭師兄肯蹲身為人著靴。”容染輕笑道。
“不過些許小事,隨手便做了。葉師弟傷重在身,自然是要照顧得周全些。”賀蘭澤麵不改色說著,側身看向容染,眉峰微挑,“不過我倒有些疑惑,葉師弟明明生得不差,以前容師弟為何卻總與人說,葉師弟是因相貌醜陋,才不得不帶上麵具遮掩?”
容染笑容不變,道:“我不這樣說,又怎能避免阿瀾被那些好色之徒覬覦?畢竟阿瀾當初之所以帶上麵具,不過是為了能避免些許煩擾,能夠專心練劍而已。”
他在‘好色之徒’上加了重音。
賀蘭澤:“……想要專心練劍,未必要帶著麵具。藏頭露尾是鼠輩所為,隻會平白惹人生嫌。天宗弟子,從來正大光明。”
“師兄說得倒也不無道理。”容染道,“不過而今秘境出事,師弟相貌已經被許多同門瞧了去,帶不帶麵具,確實也都無所謂了。”
賀蘭澤卻忽然反問:“容師弟也覺得無所謂麼?”
“哦?”容染柔聲笑道,“師兄此言何意?”
賀蘭澤狹長眼眸微微眯起,淡淡道:“你自己應當明白。”
這兩人話語間暗流洶湧,氣氛怪異,葉雲瀾有所覺察,隻猜測容染大概也是和上輩子那般,愛極了賀蘭澤,而賀蘭澤此番留他療傷,恐怕已激起了容染怒火,言語之間才如此咄咄逼人。
此刻容染心裡,不知已經在怎麼尋思著將他解決乾淨。
上輩子賀蘭澤厭惡他至此,容染尚要在他臉上劃痕泄憤,這輩子,怕是要將他挫骨揚灰,興許還猶不解恨。
他已懶得深想。
三百年時間太過漫長,世事如大夢走過,他回頭看向這些故人,就像是隔著一層厚重遙遠的紗。
愛與恨,都沒能留下多少了。
畢竟愛恨皆是奢侈之物,一個人一生裡就隻有那麼多,消耗光了,也就沒有了。
他隻是覺得吵鬨。
葉雲瀾單手支著頭,闔上眼,隻覺胸口的悶痛愈發強烈。
自受傷以來,他體內經脈破碎,氣血不順,便時常如此。
忍不住掩袖低低咳了起來,血沾上雪白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