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的痛楚綿長, 並非一時半會能夠消退。
睫毛沾了汗水,又濕又重。
他蹙著眉,看銅鏡之中, 幽藍花朵沿著尾椎盛放, 旁側是兩個微凹的腰窩, 像墜在花間的蜜果。
魔尊的手握著他腰,令他回首,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肩頸。
“仙長,喜歡我給你留的花麼?”
他疲倦已極, 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 枕靠著魔尊胸膛,低啞道:“這是什麼花。”
“長生花。”
他道:“我以前……從未見過這種花。”
魔尊低啞笑了聲, 道:“你當然不曾見過。這是我從那些‘記憶’裡,找到最美的花。 ”
他一怔。
與魔尊相處這許多年, 他知道對方所說的“記憶”是怎麼回事。
魔尊的來曆一直是個謎。
他仿佛橫空出世,一出世便以無可匹敵之勢掌控魔門, 將數百年未有人能夠成功修煉的九轉天魔體修至大乘。
世人對魔尊既懼又畏,沒有人敢向魔尊開口詢問疑惑。
隻有他知。
魔尊來自魔淵。
這是魔尊親口告訴他的事情。
魔尊說自己誕生於魔淵, 是從魔淵裡爬出來的怪物。
魔淵之下, 沉積了人世間無數黑暗汙濁, 以及怨魂惡念,還有無數邪物。它們互相吞噬廝殺,爭奪“活”的權利。
為了“活”, 魔尊吸收了無數怨魂邪物,與此同時吸收的,還有冤魂邪物之中殘存的記憶。
魔尊曾經開玩笑似地告訴他,自己生而為魔, 是天生的怪物,問他怕不怕。
但他隻覺得,對方能夠在那樣多惡念和記憶之中保留本我意識,而非成為一個喪失理智的怪物,本身已是奇跡。
雖然魔尊並未明說,但他也猜到,那些怨魂邪物的記憶中充斥的應當都是混亂與殺戮,能夠使一個正常的魂魄陷入瘋狂。
每每月圓之夜,魔尊的失控也都昭示著這些。
可是而今魔尊卻說,他在那些血腥混亂的記憶之中,為他尋到了一朵最美的花。
他覺得耳尖有些燙,扭過頭,不再看那朵豔麗得驚人的花。
魔尊卻不依不饒道:“這世上隻有我一個人能送你這樣的花。仙長,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
他方才被折騰得厲害,抿了抿唇,沒有回答魔尊的問題,低聲道:“你怎知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送我這樣的花。”
“因為這花是我在一個古老鬼魂的記憶裡所見,早在萬載前便已滅絕,世上再沒有誰能摘下送你。而如我這樣送……”魔尊指尖在他腰窩上撓了撓,“這世上還有誰能像我這樣靠近你?如果有……”
他說著,低啞聲音忽然透出一點戾氣,“若有人敢碰你一下,本尊定會教他永世不得超生。”
魔尊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他身子被浸泡過多年藥浴,知覺敏銳得厲害,腰窩實在經不得撓,魔尊帶著戾氣的聲音又飄進耳畔,不禁輕輕一顫。
魔尊似乎感覺到什麼,緩和了聲音,道:“好了,先不說這些。仙長,快告訴我,花好看麼?”
他沉默了一下,終是輕聲道:“好看。”
頓了頓,他聲音變得更低,“隻是,你說這朵花是留給我的,要我永遠記住你,可你為什麼要刺在這個地方……我平日,看不到。”
烙印背脊上的刺青,隻有除去衣物,刻意對著銅鏡轉身,才可見到。
既然要他永遠記住他,為何不刻在更顯眼的地方。
……讓他時時刻刻,都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