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瀾立在紫雲木下,麵色雖依舊蒼白寡淡,耳尖卻顯出一絲薄紅。
他道:“……夠了。”
沈殊歪了歪頭,勾著薄唇道:“師尊不是要為我徹底檢查身上有無魔氣沾染麼?不脫乾淨,如何檢查徹底?”說著便抬手到腰間。
葉雲瀾抿了抿唇。
青年的軀體還未完全長成,十分年輕。
雖是年輕,但因常年修道習武之故,已經初具了成年男子應有的體格,薄薄肌肉覆蓋其周身,每一處地方充斥著蓄勢待發的力量。尤其是尚未褪去衣物那處,隱約能見到一團龐然陰影,幾乎令人心生畏懼。
眼見沈殊伸手就要把衣物褪去,葉雲瀾終於忍無可忍道:“魔氣能夠通過修行者身上傷口侵入身軀,你那處若未受傷,便無需檢查。”
說罷,未待沈殊說話,他自己蒼白麵容卻是先騰一下紅了起來。
沈殊止了動作。
他其實也並未想要真脫,隻是忍不住想要出言逗弄這人幾分,教這人彆再冷著臉看他。
……不過真要他在這人麵前脫乾淨,他倒也不是不願意的。
沈殊將手中發冠也丟到一旁衣物堆中,笑道:“徒兒那處地方並未受傷,師尊不必擔憂。其餘地方,請由師尊查驗。”
眼見沈殊不再肆意動作,葉雲瀾才慢慢走上前。
自受神火之傷後,他目力有限,看稍遠些東西便會模糊不清,這可能也是之前沈殊自登天階出來後,他將其錯認的緣由。
沈殊身上細碎傷口有許多,十日之內登天階登頂,他所付出的代價絕然不低。
葉雲瀾看著看著,眉頭越蹙越緊,忽然掰著沈殊肩頭讓他轉過身去,又抬手撥開沈殊散在背後的墨色長發。
一道狹長的傷痕顯露出來。
那道傷痕橫跨沈殊後背,從肩頭到腰側。隻是傷口雖長,卻極窄,仿佛被極鋒利的刀片割開,若不注意便難以看到,還沒有徹底愈合,隱可見其中白骨森森。
他沉聲道:“這傷怎麼來的?”
沈殊見葉雲瀾發覺了,輕歎口氣,道:“這是我與那魔魂爭鬥時候不慎所受的傷。”
葉雲瀾麵沉如水道:“你且仔細說與我聽。”
沈殊沉默片刻,阻止好語言,道:“我所遇見那個魔魂,曾是三千年前天魔宗的一名魔修,修為強大,死後魔魂在登天階上潛伏萬載,借風水地勢布置幻陣,欲尋找合適的肉身奪舍。”
“我便是那魔魂的‘獵物’。”
“魔魂布置的幻陣悄無聲息,悄無聲息侵入我心神之中,想要趁餓我心神失守之時,將我的神魂吞噬。”
“若不是……”他頓了頓,眼眸中暗色劃過,才繼續道,“若不是這萬載之間,那魔魂的力量被天地之力消磨大半,它差點便成功了。”
“那魔魂撞入我神魂記憶深處,教我做了一場夢。”
“那是場記憶深刻的夢。”
沈殊說到這,輕輕笑了一聲。
“那夢混亂破碎,似真實又似虛幻,我差點便永遠醒不過來。那魔魂也一直趁機想要吞噬我神魂,隻不過,爭鬥到最後,仍是我贏了。”
“那魔魂眼見著奪舍不成,便想要同歸於儘,啟動了陣中殺招,那時候徒兒心神未徹底清醒,隻堪堪避開了要緊之處,卻仍是受了些傷。”沈殊頓了頓,繼續道,“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師尊不必憂心。”
他說得輕巧,但與魔魂爭鬥,一旦不慎便是神魂俱滅,葉雲瀾隻聽,也知其中是何等驚心動魄。
雖然爭鬥最後是沈殊獲勝,但沈殊心神也必然受到影響。
……這或許便是他總覺今日沈殊語氣神態有異的緣故。
他將沈殊拉到池岸邊,令他坐下。
沈殊:“師尊要做什麼?”
葉雲瀾道:“給你處理傷口。”
沈殊想了想,道:“師尊不必憂心,我身體與常人有異,這點傷勢不算什麼,很快便能夠複原……”
葉雲瀾道:“閉嘴。”
沈殊乖乖閉嘴。
葉雲瀾取出從天宗帶過來的療傷藥膏,將之打開,一股淡淡藥香飄出。
他指尖沾了些藥膏,塗抹到沈殊背後的傷口之上。
膏藥冰涼,塗在傷口時卻會生出火一樣的灼痛。
但這點疼痛,於沈殊而言,並非不可忍受。
隻是,當對方微冷指尖劃過傷口,比起那火灼般的疼,更有一種難耐的癢鑽進心底。
沈殊微微蹙眉,聲音沙啞了些許,低沉聲音裡帶上一絲撒嬌意味,道:“師尊,我疼……”
葉雲瀾這次卻沒有安慰他,隻冷聲道:“你不是很能忍疼麼?方才下山一路,都沒有與我提及這傷勢半句。”
沈殊眨了眨眼,不說話了。
“嘶……”
他喘了口氣,微仰頭,看著高天上的紫雲木,喉結滾了滾,垂在身側的拳頭攥緊,克製住身體深處生出的異樣。
葉雲瀾低眸為沈殊上藥。
眼前青年的軀體背部肌肉線條緊繃,肩胛骨微微凸起,像是兩片展翅欲飛的蝶翼。
優美、年輕,充滿了勃發的生命力。
很吸引人。
隻是。
葉雲瀾閉了閉眼,忽想起另一人的身軀。
他對那人的身體的了解,甚至比對自己更為熟悉。
那人的軀體和優美二字並不搭邊,若非要用詞語來形容,應當是“詭譎”與“強橫”。
緊實的肌肉,寬闊的胸膛,漆黑的魔紋宛如活物在對方身上蜿蜒,猙獰鬼麵上顯露出猩紅雙眼。
那人俯身擁住他時,會有漆黑的魔影一同將他纏卷。
他在魔影幢幢中沉浮掙紮,猶如溺在深海之中,連指尖都無力動彈。
有時候他會分不清楚,究竟纏繞著他的,是那些詭異的魔影,還是對方本身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