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說自己從魔淵之中誕生,是世間所有“惡”的彙聚。
雖然那人並未明言,但他其實知道那人自己,隱隱並沒有把自己當作人類看待。
而沈殊不同。
他雖然童年遭遇不幸,畢竟生而為人,曾有血緣親族,更是他親自看顧長成的徒弟。
兩者是如斯不同。
錯認了一次就已經夠了,他不該再生出那樣荒謬絕倫的猜測,更不該繼續在沈殊身上找尋那人的影子。
這對那人,對沈殊,都不公平。
葉雲瀾靜靜想著,麵上顯出些許疲憊之色。
將沈殊背後那道傷口處理完畢後,他道:“你在登天階一路攀登,沾染不少風塵,且在此地清洗一番,換身衣物。注意傷口莫要沾水,為師需要去往修真者集市一趟。”
說著,他俯身將手探到泉池中仔細清洗了沾著藥膏的五指,用布巾擦乾,又把另外一條乾淨布巾和藥膏瓶子放到沈殊身邊,讓沈殊能夠自行處理身上其餘細碎傷口。
沈殊看著他側顏,道了一聲“好”。
望著葉雲瀾背影消失在洞府門口,他沒有動那條乾淨的布條,而是把葉雲瀾剛擦過手的布巾拾了起來,沾了水,慢慢清洗身上沾染的灰塵。
葉雲瀾去了一趟通靈澗中的修真者集市。
腳步匆匆走了一圈,很快尋到自己要買之物,回到洞府中。
此刻,沈殊已經新換了一身衣物,正赤著上身,屈著一條腿坐在石床上,慢慢將藥膏往身上塗抹。
這一回他倒是不喊疼了,刺激的藥物抹在傷口,灼痛無比,他依舊麵無表情,漫不經心。
直到聞聽到葉雲瀾回來的動靜時候,臉上才又帶上了些許鮮活神情。
葉雲瀾將懷中的一瓶丹藥取出。
“這是淨神丹,有祛除魔氣,明淨心神之效。你且將之服用,每日三枚。”
沈殊舉起沾著藥膏的雙手,“師尊幫我。”
葉雲瀾看了他一眼,從藥瓶之中倒出幾枚丹藥。
沈殊湊近,低頭將一枚丹藥咬住,舌尖若有似無觸到了葉雲瀾掌心。
葉雲瀾的手一僵,幾乎下意識想要收回來。
沈殊犬齒叼著一枚丹藥,咀嚼了幾下咽了下去,忽然笑道:“徒兒今日才知,淨神丹原是甜的。”
待沈殊把三枚丹藥都吃完。葉雲瀾便快速收回手,垂在身側。
他沒有再看沈殊,隻徑自走到紫雲木下石桌端坐,閉目休憩。
沈殊把藥膏塗完後,將黑色罩衣披上,也來到葉雲瀾身邊坐下。
他單臂支著頭看了葉雲瀾一會兒,道:“恰好此刻有暇,不若我給師尊講講在登天階所見所聞,為師尊解悶如何。”
葉雲瀾沒有睜眼,隻輕輕“嗯”了一聲。
沈殊便道:“我一進登天階時,發現正處於山底,仰頭便是無儘高山。身周儘是迷霧,隻有前方是一條蜿蜒的上山路。”
“登天階之上有諸多考驗與試煉,有陣法之考驗,也有對道心之試煉。徒兒在其中學到了許多,還得了幾式上古劍法,回去當予師尊一觀。”
“我遇到了之前向師尊挑釁那南宮擎與他的兄長,狠狠教訓了其人一頓,想來他再不敢對師尊不敬了。”
“登天階上沒有晝夜變幻,最底端是黑夜繁星,最上層卻是驕陽似火,分明隻是一條上山之路,但望向山外,卻能夠見到五洲四海之景,變幻流轉,屈著還存有萬載之前的景觀,甚為壯闊……”
沈殊慢慢述說了一會兒。聽到耳邊傳來平穩的呼吸。
他語聲停下。
葉雲瀾已經熟睡了。
其人枕在石桌上,長長的烏發散落,睫毛低垂著,顯出安靜模樣。
沈殊看著他,眸色慢慢暗沉了下來。
而後,溢出難以克製的深沉欲念。
無數如藤蔓般的黑影張牙舞爪從他腳下蔓延過去,與對方肌膚隔著微末距離,在其人身上一圈圈攀爬圍繞。
有幾根蠢蠢欲動,手舞足蹈地想要探進對方的衣物之中。
沈殊舔了舔乾澀的唇。
……好想要把這個人徹底纏繞起來,與他完完全全融而為一,永不分離。
“師尊。”
他低喃了一聲,鋪天蓋地的黑影在他周圍呼嘯狂舞,猙獰畢露。
但最終,他隻是將腦袋趴在石桌上,伸出手,小心翼翼觸了觸對方微冷指尖。
……
轉瞬幾日過去,師徒兩人在洞府中休整一番後,再度登上了天池山。
此時,距離登天階開啟已經半月有餘,接二連三有修士從登天階的出口石門中走出。
隻不過與先前不同的是,在地動之中受損的望影台已經不見蹤影,一座恢弘仙宮漂浮於浮雲巔虛空之中。
仙宮外,許多墨宗弟子正在招待各方修士。
見到他們二人行來,一名墨宗弟子便拿著書卷走上前來。
葉雲瀾注意到,這名墨宗弟子麵容普通,卻有一雙狹長上挑的鳳眼,眼皮半闔,神態懶倦。
對方向他們作了一揖,道:“我乃墨宗王道衍。浮雲巔比武將開,隻是此番與往年不同,由於望影台受損,觀戰之處有變,由我帶兩位道友前往。”
葉雲瀾輕頷首,“有勞了。”
“雲瀾。”
腳步剛邁,卻有人溫聲叫住了他。
葉雲瀾抬頭,一襲白衣的陳微遠正站在不遠處,旁邊則是身材高挑、背負長劍的徐清月。
而葉雲瀾身邊,沈殊微微眯起眼。
眼底洇出一片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