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那帶著深沉戾氣的聲音,一股怪力從脖頸傳來,直將容染狠狠摜到一旁牆壁上。
後腦與牆壁相撞發出了“砰”的一聲響,容染頓覺世界搖晃,眼冒金星。
他兩手抬起掙紮著想要拿去脖頸束縛,卻什麼也沒有摸到,窒息感反是越來越重。
沈殊從容染身邊走出,冷眼望向容染,指掌一勾,容染就仿佛被什麼力量憑空拎起,再度重重甩向牆壁。
身體撞擊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劇痛傳遍四肢百骸,容染剛整理端正的儀表在須臾間已蕩然無存,他被一下下往牆壁撞上撞,想要尖聲喊沈殊停下,喉嚨卻發不出聲音,終於明白對方根本不是在問他問題,而是在存心折磨自己!
寂靜房間裡,沈殊麵無表情抱臂而立。
早在三年之前,他便已經看此人不順眼。這幾日他遊走天池山中,將有關葉雲瀾的流言聽全,懷疑消息傳出的對象正是容染。
容染對葉雲瀾的冒犯已不是第一次了。
三年前聽風亭,容染便已對葉雲瀾下藥設計,後來卻因有棲雲君的庇護不了了之。
沒關係。沈殊想。
師尊當年懶得出手教訓的事情,他可以代對方十倍、百倍討回來。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持續了半刻才終於停止。
容染四肢癱軟匍匐在地上,發冠散亂,滿身狼狽。
那張曾被稱之為天宗第一美人的臉,青青紫紫,滿是臟汙血跡。
他被看不見的力量拖曳到沈殊麵前,身體跪趴著,唯有頭部被牽引著抬起,正看到沈殊居高臨下立在他麵前,還有對方黑色緞靴的靴尖。
容染瞳孔收縮。看向沈殊目光裡,終於帶上了無法掩飾的惶然恐懼。
他的臉被踩了下去。
“這一腳,是我替師尊踩的。”沈殊。他微微勾唇,不儘冷漠嘲諷,“免得臟了師尊的鞋。”
容染素好臉麵,尤其珍視自己容顏。
他五官在碾壓和屈辱中變得扭曲,卻忽感覺脖頸處一輕。
他可以說話了。
無數謾罵想要出口,又被岌岌可危的理智強壓下去,容染隻覺胸悶幾乎想要嘔血。
沈殊的力量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猜測,他不明白短短三年,當初他看不上眼的少年,如何會強到這個境地。
臉再次被踩了下去。
容染忽然尖叫了一句,“不是我!”
沈殊將靴子移開,冷眼看他,“哦?”
容染:“那消息,不是我傳出去的——”
他說著,唯恐沈殊不信,又道:“我是阿瀾師兄,對阿瀾愛護之心天地可鑒,又怎會將他的傷勢隱秘透露出去,引來旁人覬覦?你要信我!信我!”
沈殊漆黑瞳仁俯瞰容染。
他能夠感知到身邊人負麵情緒,容染此刻滿心皆是驚慌恐懼,卻唯獨沒有心虛——
容染並沒有說謊。
沈殊歪了歪頭,容染以為他要放過自己了,未想迎麵又挨了一腳。
“看看你自己現在模樣,”沈殊語氣森寒,“還有臉自詡師兄,憑你也配?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骨骼碎裂聲音森然,容染驚恐道:“沈殊!我是棲雲君親傳弟子,你不能殺我——”
沈殊動作一頓,棲雲君的名號令他的眼中猩紅頓生,又被理智扼住。
棲雲君是蛻凡境。
殺容染會給師尊帶來麻煩。
還不是動手時機。
“這次,便先饒你一命,”他麵無表情道,“不過記住了,日後再敢臆想我師尊……”
他冷笑一聲,猩紅瞳孔緊盯容染。
“——就殺了你。”
沈殊離開了。
許久,容染才恢複了力氣。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望向沈殊離開方向,目光滿是怨毒與畏懼。
須臾,他似乎想起什麼,匆忙拉開衣物伸手探進胸口心臟處,摸到其中一物,發覺完好無損,才鬆了一口氣。
忽然聽到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傳來。
容染一驚,不願外人見他如此狼狽模樣,忙收攏衣物,縮到牆角的陰影裡。
便見半掩的房門再一次被打開。
一個白衣身影緩步走入進來。
那人見到蜷在角落裡奄奄一息的容染,微一挑眉,眼底滑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嫌惡之色,而後走近前,溫聲道。
“容道友,可需要幫忙?”
……
徐清月踏上比武台時,深吸了一口氣。
檀青宗是藥修宗門,數百年以來,他是第一個踏上浮雲巔比武台的檀青宗門人,師門上下許多師弟師妹都趕來支持。
陳微遠亦在台下看他,目光溫柔鼓勵。
他凝神靜氣,周圍人的議論慢慢被他拋卻腦後。
長劍出鞘,徐清月並指撫過劍身,清冽目光望向對手。
“沈道友,請。”
就讓他見一見,由葉雲瀾親手調教出的徒弟,究竟劍道之上是怎樣的水平。
對於未能夠拜師葉雲瀾一事,徐清月始終心有遺憾。
忽然,他想起近來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些傳言。
葉雲瀾說,因傷勢身體,自己隻會有沈殊一個親傳徒弟,可若如傳言,有人為他以雙修之法治好身體,便能成為其雙修道侶,道侶之間,自比師徒更為親密,可無時無刻交流劍技,相偎相依……
徐清月臉忽一紅,但他馬上便反應過來,這是妄念,是他心神之破綻!
他想要重新凝神,可沈殊卻已經抓住了他方才一刹那的破綻,悍然出鞘!
徐清月匆忙揚劍擋下,身形卻後退了一步。
沈殊劍光微頓,旋即卻是更加猛烈進攻,而他因為方才破綻,已經被逼得一退再退。
明明隻是普普通通一柄凡鐵。
可揚起的劍光卻如此璀璨,徐清月能夠從沈殊身上,看到與葉雲瀾類似的東西。
他們之間那樣相似,甚至能夠看出葉雲瀾手把手指點沈殊的身影。
他忽然有些羨慕。
羨慕沈殊能有葉雲瀾這樣一個親近之人。
他與陳微遠將成道侶。陳微遠也算是他親近之人。陳微遠知他所有喜好,擁他觀賞風花雪月,如情侶夫妻,尊重他所想所求,但卻似乎始終少了些什麼東西。
徐清月心神已亂。
而且此番,為了真正與沈殊在劍道上一試高下,他並沒有試圖以強大的修為壓人,而是將修為控製在一個與沈殊差不多的境界。
又過上數十百招,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沈殊收劍入鞘,眉目冷漠道:“你心中有太多雜事乾擾,這樣繼續修煉下去,無論多少年,都不會是我和師尊的對手。”
徐清月思索半晌,微微躬身,“多謝道友指點。”
走下台時候,他避開了陳微遠想要扶他的手,輕聲道:“陳師兄,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陳微遠怔了一怔,溫聲道:“……好。”
徐清月一人在天池山山道上行走,停於一處孤鬆之下,望著山外浮雲,直至夕陽沉寂。
腦海中盤旋著當日仙宮大門前,葉雲瀾對他說過的話語——
秉持本心,勿為它擾。再過十年,劍道或有小成。
徐清月目光空茫看著天地,直至夕陽隱沒於地平線,才收回思緒,定下決心。
他回到仙宮,穿過曲折回廊。
北域修士觀戰房間都離得很近,檀青宗旁邊,便是天機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