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那聲輕柔的低喊足以喚起人內心所有遐想。
蒼白的月色從窗外照入, 幽冷的香氣將他纏繞起來,他看到眼前人微仰著頭,清潤的黑眸將整個他深深裝進眼底, 無聲而動人。
他猛然握緊對方纖瘦的手腕,將對方壓在了床榻之上,鉗住對方下顎,低沉炙熱的呼吸噴薄在對方臉頰。
“彆動。”他低啞道。
他身上的衣物已經被對方方才拉開,狹長帶著戾氣的眼眸低垂, 像是一匹餓極的凶狼, 饑腸轆轆審視著自己的獵物,在思索著該如何下嘴。
身下人依舊溫順而安靜地看著他, 既不反抗也沒有再主動, 烏黑的發鋪散滿床, 素白裡衣整潔如新。
如此安靜的模樣, 讓人直想要把這人一寸寸剝開,看清楚他其中內裡。看他平靜的表情支離破碎,看他眼尾泛紅抽泣,不能自已。
可真當他伸手想要去觸碰對方的時候, 卻又忽然猶豫。
他感覺到了一點無由而來的荒謬和恐懼,仿佛背負寶物行走在破碎獨橋之上的狂徒, 前方是黑而無底的深淵, 跨過這一步界限,不是得到, 而是失去。
隻是他們明明夫妻, 於此事中尋取歡愉, 本是世間正理。
他注視著身下人良久, 忽然放開正鉗製對方下顎的手, 直起身,揉了揉眉心。
抬頭時,目光觸到了懸在窗柩上的那輪清冷明月,他怔了怔,目光有了些許恍惚。
身後傳來衣料摩挲的聲音,一具柔軟溫熱的身軀覆上他的背脊。
對方將尖削的下顎抵在他肩膀,輕聲問道:“怎麼不繼續了。”
他沉默了一下,啞聲道:“你身子不好,今日且早些睡吧。”
身後人似是一怔,而後伸手環住他的肩頸,道:“夫君,你忘了麼,如果不是你常年以雙修助我,我身子早已不行了。”
他喉結滾了滾,道:“我怕你不喜歡。”
“怎麼會不喜歡。”
身後人的下巴抵著他左肩,纖長的指尖摩挲著他喉結,聲音帶著淡淡笑意。
“當年我早已答應你,一起歸隱山林,在此地平靜地生活下去……從此不必再管世俗目光,我們之間,也不再是師徒,而是夫妻。”
“為師曾因你而活,”對方道,“而今隻想要你。”
……
葉雲瀾走在秘境中。
他依著自己那點靈覺掐算的方向,一直往東而行,看見了無垠的殷紅花海中,一處幽綠色的深潭。
那處幽潭遠看便如一塊嵌在紅綢中的碧玉,他走過去,捏著手中清心符咒,又用了一點靈覺感知,發現這裡有沈殊殘留的劍氣。
看來他尋路的方向並沒有錯。
幽冥秘境分為三層,越往下走秘境越窄,而闖入者剛進秘境時候落入的第一層,其實是秘境中最為遼闊的界域。
因此,即使葉雲瀾前世曾到過此地,但也並不知道第一層秘境中所有隱秘,他必須儘快找到沈殊,避免節外生枝。
葉雲瀾圍著幽潭走了一圈,發現花海之中有些花葉殘枝,一條蜿蜒的小道往遠處而去,他沉思了片刻,還是動用了靈覺,掐算了方向,沿著小路轉往北行。
他再度低低咳了起來,掌心見了些許鮮紅,他沉默看了一眼,用絹帕一擦。
素白絹帕飄落在彼岸花叢裡,而他的身影已經沿著小遠去了。
北行一刻鐘,前方隱隱約約出現了數棟房屋,遠見黑瓦白牆,被殷紅彼岸花海所包圍著。
葉雲瀾視力有缺,看不清晰,快步走進才發覺,那幾棟房屋張燈結彩,到處是燈籠與紅綢,似乎居住其中的人在行著喜慶的大事。
彼岸花海中顯出一條小道通往其中,散落一地的炮竹紅花鋪在那條白色小道上,往裡蜿蜒。
葉雲瀾感覺到衣襟中有一符微微發熱,此符是他出發前取了沈殊一滴精血所製,可以感知到對方生死,位置靠近時候也會有些許反應。
他環顧四周,除了那幾處屋舍再無藏人之地,稍一猶疑,便順著小道走了進去。
懸在秘境高天妖異的血月漸漸變得蒼白起來,等他走到那幾處張燈結彩的屋舍前,月色已徹底變成了清冷白色,仿佛從幽冥秘境進入了另一個裡處的世界。
四周很靜,夜色深沉,有橘色燈火從屋舍中透了出來,卻依舊無一絲人聲。
葉雲瀾稍稍頓住腳步,回頭看,他進來的那條小道入口不知何時已經被迷霧遮掩,遍地的彼岸花不見影蹤。
迷霧在慢慢順著小道向裡蔓延,從中不斷探出一些凸起的事物,葉雲瀾看不清是什麼,也沒有再看,靈覺告訴他,那些東西有危險。
以他如今狀況,有些東西還是能避則避。
他繼續往前,胸口的符咒越來越熱。
便見前方有一處亮燈的屋舍,黑瓦隱匿於夜,白牆上窗戶開了一半,隱隱約約能看見裡處坐著一個身影。
葉雲瀾執著缺影劍,快步走到窗邊,透過窗戶的縫隙往裡瞧。
裡麵桌上有紅燭燃燒,屋中燈火正是由此而來,但亮度卻有些昏暗。
妝鏡台前端坐著一個身穿喜服的身影,雙手放於膝上交握,捏著紅色手絹,背對著他,喜服上繡著龍鳳牡丹,喜鵲登枝等喜慶的圖案,頭上則插著金釵碧玉。
——這屋舍之中張燈結彩,原來是在舉行婚儀。
葉雲瀾的目光掠過屋中陳設和各個角落,並沒有發現沈殊蹤跡。
而那新娘子坐在燭火中動也不動,他眉頭微皺,看向妝台之上銅鏡時,忽然目光一凝。
銅鏡中映出了新娘子的臉。
其麵色慘白,兩頰鼓起,上麵塗著兩坨粉紫顏色,嘴唇卻隻是鮮紅一點,眼睛黑圓無睫,分明不是活人之相。
——那是個紙人。
葉雲瀾往後退了一步,耳邊卻聽到了奇怪聲音,轉身看,那些灰霧竟已經快要蔓延到他身後!
他終於看清楚了方才灰霧中那些凸起是什麼。
——那些東西,有的像人的臉,有的像蛇的身,十分怪誕地扭曲著,不斷湧動著,讓人毛骨悚然。
身後已經有幾棟屋舍被灰霧吞噬,但卻並不像彼岸花海一樣完全消失了蹤影,而隱約能見到朦朧的屋影,燈火搖曳。
詭異的是,而那些屋舍的窗中竟開始有人影來回,十分喧鬨,那些奇怪聲音,正是從那些屋舍傳來的敲鑼打鼓聲夾雜著嗡嗡人聲。
葉雲瀾麵色顯得更加蒼白了幾分,他轉身往前走,不欲陷入灰霧之中,卻見前方同樣有霧氣蔓延而來。
他握著缺影的手微微握緊,似猶疑了一下,終究沒有拔劍,而是翻身進了那紙人新娘的房屋裡。
灰霧在他翻身入裡時便將他原本所站之地覆蓋,繚繞在打開的窗台前凸出一張扭曲人臉,卻仿佛被燭光阻擋,終究沒有進來。
葉雲瀾和那扭曲人臉對望了一眼,砰一聲合上了窗台。
他轉過身,發現紙人新娘依舊靜坐在那裡,沒有一絲生命痕跡。
胸口中符咒仍在發熱,沈殊的位置應該已經不遠。
他在外間觀察過這棟屋舍,發現其占地很大,絕不僅隻有紙人所在這個房間。
走到門邊,想要開門,卻發現門被從外麵緊鎖,用劍氣強行劈開倒也並不是不行,但……
葉雲瀾想起那些在燈火中來去的人影,他不知若弄出太大的動靜,是否會驚擾到這棟屋舍裡那些未知的存在,給他與沈殊帶來危險。
幽冥秘境之中處處詭譎,當年進入秘境的修士十不存一,即便這裡隻是秘境第一層,也不可輕忽大意。
他沉思了片刻,決定先在這屋中找尋,看有沒有關於離開此地的線索,或者是……破除幻陣的關鍵。
葉雲瀾來到裡處雕花床,忽然快步走近。
他看到了沈殊的靈劍殘光,靜靜放在床沿,還有對方黑色外袍,就散在錦被之上。
背後忽傳來一聲脆響,一個藍紋錦繡胭脂圓盒咕碌碌滾到了腳邊。
葉雲瀾驟然轉身,發覺桌上紅燭靜靜燃燒,新娘紙人依舊坐在遠處,而窗戶已經關緊,透不進來一絲風。
他沒有去拾起地上的那盒胭脂,而是握緊手中缺影劍,緩緩一步步走到紙人身邊。
紙人依舊安靜端坐,麵對著麵前銅鏡,被畫筆和顏料繪製的臉上看不到絲毫活人跡象,雙手交握膝前,捏著一塊紅帕,好似羞澀待嫁的新娘。
葉雲瀾微微皺眉,他記憶力極是出眾,方才在屋中目光一掃,所有能夠看見的東西陳設就已存於腦海。
所以他記得,那個藍紋錦繡胭脂圓盒本來的位置,就是在妝台桌麵,紙人的左手邊。
他靜靜凝視了紙人麵龐半晌,才移開了目光,開始仔細審視著妝鏡台上的東西。
口脂、畫筆、首飾、發釵……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東西。
他目光移到了那扇橢圓的銅鏡,裡麵映出他蒼白的麵色,紙人亦被映照其中。
葉雲瀾正想收回目光,卻發現鏡中那紙人的眼珠,忽然微微動了一下,與他對視。
……
蒼白月色籠罩著靜謐的院落。
——為師曾因你而活,而今隻想要你。
沒有男人能夠拒絕這樣的邀請。
沈殊喉結滾動,身後人纖長的指尖還在他喉結上輕輕摩挲著,幽冷的香氣彌漫。
“師尊……”
他微仰起頭,微茫的目光望向窗外那輪明月,身後人薄唇貼上了他修長脖頸,俊美臉龐湧上一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