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主, 請您選一位男士作為開場舞伴吧。”馬洛在一旁輕聲提醒,仿佛站在奈何橋邊催人趕緊去投胎的老孟婆。
段沫顏瞪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四人。
炫目的水晶燈下,裴績深邃的目光牢牢鎖定她, 但是當二人對視的時候, 他又自嘲得笑了笑, 彆開了眼。
白奕星則始終保持著謙遜平和的笑容,如同一位良師益友, 朝她鼓勵一般輕輕點頭。
喬伊斯的情緒最為外露, 他緊抿雙唇一臉受了委屈的表情, 好像在說:你不選我,老子就哭給你看。
麵對那麼多人的盯梢, 段沫顏著實不太好意思, 她悄悄用鞋跟蹭了蹭地麵,視線一轉才發現,自始至終隻有靖軼沒有看她。
他側身站著, 臉龐朝向窗外的方向,身軀挺拔、麵沉如水,冰藍的目光遊移,不知道落到了哪裡。
在彆人眼中靖軼在思索國家大事,其實他隻是在發呆。
今年二十九歲、軍隊世家的新一代核心、本家男丁中的長子、一出生就因特殊基因天賦受到重點培養、身居高位的靖軼已經很久不知道與人競爭的感覺是如何的了。
並且這種競爭他還沒有絲毫把握, 帶給他的隻有陌生的悸動, 和深深的無力感。
“元帥。”一道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靖軼一愣,他回過頭,見段沫顏正看著自己,目光裡含著淺淺的詢問之意。
靖軼眼中帶著不可置信,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你選我?”
段沫顏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壓迫感, 她想了想,最後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嗯。”
幾乎是在開口的一瞬間,她覺得靖軼整個人如同冰雕逐漸皸裂,從遙不可及的符號變成了有血肉之軀的人。
他緩緩朝她伸出手來,他今天沒有戴手套,修長勻稱的指節上頭帶著數不清的傷痕,這是一雙令人憐惜的手。段沫顏幾乎沒有猶豫就握住了,手掌合攏,手心傳來屬於另一個人的力度與溫度。
“選好了,奏樂奏樂!”馬洛大喊一聲,終於有音樂聲響起。早就等待在二樓的管弦樂團開始工作,舒緩的小提琴聲音衝刷掉空氣裡滿溢的嫉妒與不滿,悠悠回蕩在穹頂中。
就算其他的候選者再不甘,他們也隻能老老實實退散到大廳四周,伺機等待下一個共舞的機會。
耀眼的燈光漸漸暗下來,化作色彩繽紛的碎光屑落在所有人身上,遠遠望去,大廳中央那一對成雙的人影仿佛走在星河裡一樣。
裴績磨了磨後槽牙,壓住心裡的不適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倚在欄杆邊,側目望向站在身邊的男人。
喬伊斯反應更大,他咬牙切齒、雙目通紅,原本梳理妥帖的紅發直接燃燒了起來,撲簌簌往下落火星子,這讓他看起來像個火人。
裴績眯著眼一臉晦澀的瞅著他,喬伊斯用手抹了把眼角,通紅的眼瞪過來:“看我乾嘛,要打架嗎!!”
裴績無辜地攤攤手:沒有,你請自便。
然而不管其他人怎麼想,其實段沫顏挑選靖軼第一個跳舞,僅僅是因為她覺得他的年紀最長,而且在場的官職最高,從禮節上來說也應該選他,沒有什麼額外的想法。
在所有人嫉恨的目光下,靖軼帶著她緩緩步入舞池,他的身軀挺拔而高大,站在麵前猶如一堵華麗的牆。
樂團演奏的是維也納華爾茲曲目,曲調十分舒緩優雅,雙方的肢體接觸適可而止,麵對的距離又恰到好處,在轉圈和舞步裡怦然心動。
可段沫顏並不會跳舞,她沒有半分旖旎心思,唯一祈禱的就是不要踩到靖軼的腳,然後趕緊結束!
“如果你是在為明天的典禮緊張,大可不必,在場的這些人,他們沒有資格參與競爭,他們更無法左右你的道路,隻有自己才能主導你。”
“現在,抬起頭,不要往下看。”頭頂的聲音低低道,段沫顏尷尬地仰頭看他。
“對不起,我不會跳舞……”
“為什麼要道歉。”
這麼近的距離,靖軼的五官俊美得近乎神跡,她在他海藍的眼眸裡淹沒了片刻,等回過神來,發現他正在矯正她的姿勢。
靖軼絲毫沒有為她菜雞的舞步而在意,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手肘要抬起,好像有人牽著一樣。”
“背挺直。”另一隻手扶著她的腰。
這番動作,如果不是這個場合,真的很像是在指導她武術和槍法。
圍觀人群的眼睛紅得要滴血了,而靖軼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他在教東西的時候向來是一心一意的,平時高級軍官這個身份給予他的束縛太大,導致很多人忘了靖家也是名門世家,貴族公子該會的技藝他一樣不落。
段沫顏磕磕絆絆,勉強跟上了樂曲的速度,她的左手扶著靖軼的上臂,右手搭在他的掌心。他皮膚的觸感較普通人的體溫更低,如同摸一大塊冷玉。
段沫顏的視線不由自主就從他的胸口挪到了手上,那裡遍布的疤痕破壞了這雙手的美感,他們一大一小兩隻手握在一起,倒像是美女與野獸了。
“你已經努力過了,不是你的錯。陳舊的龐然大物,扭曲的毒瘤,非一朝一夕可以摘除,一刀不行,那就再來一刀。”靖軼平靜道。
這番話讓段沫顏楞了下,她一個沒注意,腳下疑似踩到了什麼凸起的東西。
嘶——
她臉色一青:“元帥,抱歉……”
靖軼卻連表情都沒變一下,他垂眸看她:“專心。”
敢踩三軍軍團長的人,估計墳頭草已經三尺高了,段沫顏不敢再造次,專心致誌和他跳舞。
一曲閉,大廳中重新安靜下來,周圍的男人們蠢蠢欲動。靖軼仍低頭看著她,雖然表情依然平靜,但他眼中仿佛醞釀著驚濤駭浪,放在她腰後的手緊了又緊,段沫顏有點疑惑,隻是下一秒,他就鬆開了手。
第二位舞伴是白奕星,他笑眯眯地看著她,金色的頭發沐浴光輝宛如神祗,“沫顏,不知我有這個榮幸請你跳舞嗎?”
段沫顏把手搭在他掌心,笑了笑:“好。”
流暢的鋼琴鍵敲擊,在大廳裡撒下破碎的音符,大約是顧及到她的體力,白奕星沒有過多的動作,他像一棵穩重可靠的大樹,讓段沫顏繞著他生長。
“對不起,最後還是迎來這樣的結果。”白亦星道,“就算是我們幾個加起來,也無法阻擋整個奧維維亞洲,隻會讓你落入危險境地。”
“但你放心,明天過後,我們會暫時拖住議會與元首,你可以去霍本臘洲,或者中心聯邦。”
白亦星看著她,“一時的妥協不算什麼,沒有人可以左右你,這件事我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他微笑。
段沫顏呲了呲牙:“白議長,你猜我以後想對議會的人們做什麼?”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