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2 / 2)

沈季青似不在乎任何人的生與死,禁軍團團包圍,母後命在旦夕,他麵若春風,微微的笑著。

隻有蘇長樂知道,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更緊了一些。

她知道,沈季青也會怕,他沒有退路,隻要沈星闌舍了她,就可將他一網打儘。

就在她做好心理準備,等著沈星闌下令放箭,卻聽到他讓人打開城門。

茲事體大,底下的人自是不肯從,禁軍統領站在他身旁激動的說著什麼。

大概是在勸他要以大局為重。

蘇長樂有些恍惚。她與沈星闌成親近八年,說好聽是相敬如賓,實際上卻已降到最冰點。

當年她不知慶功宴上的真相,更不曉得沈星闌也是遭人陷害,和她一樣茶水中都被人動過手腳,忘了是自己在神智不清下先行撩撥,逼得他退無可退潰不成軍。

隻以為他為奪弟妻不擇手段,無論他再如何解釋,為她和蘇家做了再多的彌補,她始終對他冷淡疏離。

這幾年來他們分明沒有情份可言,為何事到如今他還是如此意氣用事的不肯舍?

夠了,這麼多年來他對她所做的彌補已經夠了,她一點也不想他拿命來賠。

棄江山保她,他必死無疑。

蘇長樂定定的看著城牆上,素來殺伐果決從不對敵人仁慈,如今卻做出胡塗事的男人,忽然笑了。

該死的人是沈季青而不是他。

蘇長樂閉眼,狠狠地往前一撞。

劇烈的疼痛和窒息感瞬間將她緊緊籠罩,身上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再無力支撐她,身子倏地癱|軟。

恍惚間,她聽見刀劍落地的哐當聲響。

意識漸消,耳邊喧囂漸寂,縈繞鼻端的鬆木清香卻異常地清晰起來,原本輕擁著她的手臂猛地收緊,帶著顫|抖的懷抱,陌生卻又熟悉。

年少時,這個人也曾這麼抱著她,眉眼溫柔,信誓旦旦的說要娶她為妻。

當時她信以為真,用整個青春去喜歡他,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早在最初的接近,便都是彆有居心。

元慶十三年

秋意微寒細雨霏霏,相府氣氛緊張,明月軒燈火通明,丫鬟婆子來來去去。

蘇長樂從混沌中醒來,隻覺渾身上下的每塊骨頭都疼得發顫,尤其是她的頭。

她覺得奇怪,自己分明是撞劍而死,疼得地方應該就隻有脖子才對,怎麼會全身像被千軍萬馬輾過一樣的疼。

難不成死後沈季青便將她隨手一扔,放任兩軍踐踏?

蘇長樂意識還不太清楚,耳邊除了來來去去的腳步聲外,還有著三兩交談聲。

“落馬?囡囡怎麼可能落馬,她從小在邊關長大,天天跟馬兒在一塊,自小馳騁馬背騎術精湛,如何無緣無故落馬重傷?”

這人的聲音……怎麼那麼像阿爹。

“回大人,馬兒不知為何突然發了狂,姑娘騎術再好也架不住,若非四皇子舍命相救,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清風素來溫馴,何故發狂。”

“不是姑娘自己的馬,是溫家的馬,姑娘和溫二姑娘一時興起,去了溫家馬場比試騎射,頭兩圈還好好的,再來便出了事。”

“豈有此理,現在就去給本相備轎,本相要到大將軍府一趟。”

“老爺,囡囡再過兩個月便要和四皇子成親,你萬不可能再平添事端,更何況囡囡和楚楚的感情那麼好,她要是知道溫二姑娘因而受罰也會難過。”

“什麼叫平添事端?若非囡囡命大,這一摔恐怕連命都要沒,你看看囡囡的頭,都摔成了什麼樣。我蘇澤的寶貝女兒傷成這樣,我上門討個公道還錯了?馬是溫家的,他溫家今日必得給個交待才行!”

落馬?成親?

他們在說什麼,她不是早就被沈季青退婚,被迫嫁給了沈星闌?

蘇長樂下意識抬手摸摸脖子,想確認一下有無傷口,卻才一動就疼得冷汗直流,細碎低吟出聲,“疼……”

原本欲轉身離去的蘇澤頓下腳步,快步回到女兒榻前。

他從小到大可從來沒聽女兒喊過一個疼字!

那該死的溫彥辰,連自家的馬都管不好,要如何管好禦林軍,明日上朝定得好好參他一本才行。

蘇澤聽到女兒喊疼,簡直快要心疼死。

蘇母已坐在榻上,滿眼不舍,道:“囡囡莫要亂動,你落馬時硌著了頭,手骨又險些被馬一腳踩斷,所幸四皇子救得快,太醫說隻受了皮肉傷並無大礙,靜養些時日便好,要不然娘真的不敢想象你會如何。”

蘇長樂認出母親的聲音,心頭一跳,忍著痛掙紮的睜開眼,果然入目便是娘親盈滿擔憂的麵容,再往旁一看,負手而立不苟言笑的父親肅容也跟著落入眼底。

她的眼睛驀地酸澀脹痛,一下子模糊起來。

這是死前最後的幻境?是阿爹和阿娘來接她了?

蘇長樂的性子從小就倔,不愛在人前示弱,就連前世被囚在天牢一年多的日子裡,都不曾掉過一滴淚,如今再見雙親眼淚卻突然流了下來。

“阿爹、阿娘……”

“囡囡哪裡疼?”蘇母見向來要強的女兒突然落淚,心疼得受不住,轉頭看向蘇父,“囡囡從小大到都不曾這麼哭過,如今哭得這麼厲害我實放心不下,老爺還是再差人追上太醫,讓他們回來給樂兒再瞧瞧比較穩妥。”

蘇澤看女兒淚流不止的模樣,心也是一抽一抽的疼,點頭道:“皇後娘娘派來的太醫們才剛走不久,我這就叫人追上。”

蘇長樂落馬為四皇子所救,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到林皇後的耳裡。蘇長樂年幼時林皇後便待她極好,疼得就像親生女兒,對她異常地疼愛。此次落馬,林皇後一聽見她出事,立刻就派了好幾名太醫到相府為她看診。

她七歲隨父入京,深得帝後青睞,入太學之後又結識一眾皇子與公主。京城貴女無一不羨慕妒忌她的好福氣,都說她命中注定貴人多,待與四皇子大婚,就隻剩享不完的好日子。

蘇長樂怔怔的看著雙親,茫然環顧四周,發現屋內所有陳設都如她出閣前所居的明月軒毫無二致。

頭和身上的傷也疼得鑽心刺骨,她確定這不是幻境。

隨著心跳一下下加快,蘇長樂茫然漸散,看著眼前尚健在的雙親,眼底掠過一抹思量。

按眼前情況推得,她現在還是沈季青的未婚妻,並且在大婚前夕忽然落馬。

她這是回到了十五歲這一年。

前世她摔斷手,不得不後延婚期,卻不想這一延,就出了大事。

原本該嫁給沈季青的她卻成了太子妃。

蘇長樂曾以為沈季青也是喜歡她、對她有情意的,畢竟在她十三歲那年,沈季青親自跟皇上求了賜婚。

可那個她曾經心心念念的人,卻不曾顧慮過她的清白和性命。

蘇長樂閉上眼,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還記得前世慶功宴上發生的那些荒唐事。

前世她和沈星闌於慶功宴上一夜荒唐,宣帝震怒,言官彈劾失德,百姓失望透頂,沈星闌聲名一落千丈。

她身為四皇子的未婚妻,卻被眾人撞破和太子行苟且之事,不止被退婚,還淪為京城笑柄。

世人笑她水性楊花,貪得無厭,為進東宮不擇手段。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這一件件、一樁樁,都是沈季青蓄謀已久。

想起沈星闌為了彌補她的過分執著,沈季青為了皇位對她的狠心絕情,蘇長樂眸色暗了暗。

如今這些都還未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蘇長樂閉上眼,心中思緒萬般繁雜。

她不知道為何這一世沒摔斷手,她隻知道,這一世就算她手沒斷,也絕不嫁沈季青。

她不能坐以待斃!

蘇長樂扯了扯母親的衣袖,眼眶一紅,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阿娘,我們回邊關好不好,他們都笑我是沒教養的野丫頭,我不喜歡這兒,你和阿爹騙我,這裡一點都不有趣……”

原本已經走到門口的蘇澤聽見女兒的話,猛地回頭,蘇母也一臉震驚的看著女兒。

“囡囡這是怎麼了,我們都進京這麼多年,怎麼突然又說要回邊關?如今囡囡與四皇子就要大婚,誰又敢笑──”蘇母慌張地摸上她的臉,似是想到什麼,陡然一僵。

蘇母記得,女兒七歲剛入京時,的確曾被同齡的貴女們如此嘲笑過。

蘇長樂從小在邊關長大,女工女紅她不會,騎馬射箭倒是樣樣通,和那些在京城長大的貴女們截然不同。

當時京城裡的那些世子與貴女們,一個個都瞧不上她,笑她是個隻會爬樹打架的野丫頭。

蘇長樂茫然地看著蘇母,“四皇子?長樂不認識四皇子,長樂昨日在太學就隻認識了溫二姑娘和晉安公主。”

還是那個被皇後溺寵到大,養得矜貴倨傲,目無下塵的太子殿下沒錯。

難道方才那一瞬,又隻是她太習慣前世沈星闌的錯覺?

蘇長樂一路偷偷看著,她以為自己看得極其隱晦,卻不知所有動作早就全都落在沈星闌眼底。

被看了一路的少年,幾乎壓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瞄著瞄著,蘇長樂發現沈星闌的耳根子又紅了。

“……”她忽然又覺得沈星闌沒有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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