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汀先生這一天回來的稍晚一些,進門後就見到了自己的太太,坐在小客廳的一張小沙發上哀歎出神。他不太清楚知道這幾日奧斯汀夫人是為了什麼在苦惱,但還是有心使她轉移注意力,便在坐下後,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厚厚一疊票子,抖了抖。
“哦,克裡斯,你回來了。”奧斯汀夫人反應過來,站起了身。這時音樂室裡的鋼琴聲也停了,薇薇安走了出來。
奧斯汀夫人說:“親愛的,你應該繼續彈琴的,是你爸爸回來了。”
薇薇安笑了笑,走了過來,同奧斯汀先生擁抱了一下。也注意到奧斯汀先生手裡拿著厚厚一疊花花綠綠的票子:“這是什麼?”
奧斯汀先生隨手遞給她:“你來看看吧,小寶貝你也該認得這些東西,以後才好不被人欺瞞。”
薇薇安來過來翻來覆去地看,有點兒遲疑:“嗯,這是一些本票嗎?”
薇薇安這輩子到底過去11年都是街頭小販的女兒,本票不是沒見過。奧斯汀先生做零售的時候,大多用不到這個,但進貨階段,用到本票的時候就比較多了。隻不過此時銀行眾多,很多小銀行是聞所未聞的,銀行本票花花綠綠的,也各有不同呢。
“哦,是的,銀行本票。”奧斯汀先生不太在乎地說道:“幾個分銷商拿來抵賬的玩意兒,當然嘍,他們大多不是零售商,就算是零售商,也是有實力的那種,開不出這種零碎本票...說到這些,大概是他們手下的零售商人寫給他們的。”
薇薇安現在有點兒像是大觀園裡圍觀那張當票的姑娘們,又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這倒是不奇怪,姑娘們打出生起,就沒有要接觸當票的時候,那哪怕她們學富五車,也不見得能了解這個吧。
薇薇安也差不多,他以前隻知道本票能當錢用,隻不過銀行要到期才能支付。若是不到期就當錢支付給彆人,就得補償收款人一些利息——這差不多就將本票的關鍵說完了,但畢竟沒有自己用過本票,具體應用中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呢。
“大多是頭期的,兩個月的、三個月的,四個月的都很少了,沒有六個月的。”薇薇安翻看這些銀行本票,發現除此之外,這些本票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大多數數額不大,就是十幾鎊的,連幾十鎊的都很少。
“那是當然,他們要付我六個月的票子,哦,這般來曆不見得全都能弄清楚,好多開票人我都不認識的本票,哪裡能接受六個月的?其中四個月的,也是隻有一向合作愉快的分銷商,我才挑揀著銀行信譽較好的接受了一些。”
此時的銀行本票能不能順利兌付,部分當然是看銀行的信譽。要是小銀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破產,或者票券容易被偽造的那種,對於拿著本票的人來說就有一些風險了。而銀行本票另一大風險,實際上也是更大的風險,則在於出票人了。
說到底,哪怕是小銀行,既然過去能生存下來,未來隨隨便便破產的機會就不是那麼大。至於說偽造票據,如果是完全陌生的人搞詐騙,那倒是可能。可這種長期合作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你偽造銀行本票,先不說收款人會不會上法院告你,又或者私下用讓你難受的方式‘解決’。光是你還在這個關係網中做生意,這件事傳出去,就夠你受的了!做生意的地方有的時候可以很無恥,信譽差一些也沒關係,但有的時候又很講究這些呢!
而相較於銀行,出票人破產的可能性真是高多了...再加上等待兌現的時間成本,各種奇奇怪怪的風險,大家就都心中有數了。
“今日到賬期了,他們來央求我,請我接受這些,這也是他們從零售商那裡收來的。我問他們,之前說好的隻要現金的,怎麼拿來這些,他們就扮出可憐的樣子——”
奧斯汀夫人打斷了奧斯汀先生:“也可能是他們真有難處,若是能幫忙,還是多幫幫他們。早先你的事業能夠開始,也是多虧了這些分銷商。”
奧斯汀先生大笑著攬著奧斯汀夫人的肩膀:“我的好太太!你總是這樣善心...放心吧!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有難處,我能不知道嗎?如今生意越來越大,我才知道和你做生意的每一個人,最近的動向都要清清楚楚的才好!”
“消息不靈通,比不會做生意還糟糕!因為前者是能叫你被欺騙的...做生意糟糕的人大多起家都不能夠,也談不到討論他們了。但我卻在同行的討論中,知道了不下兩打人物,就是因為消息不靈通,最終受人欺騙,黯然破產了!”
“我敢說,那些拿本票來找我的分銷商,從手下零售商收到這些票子的時候,先狠狠地刮了一頓——至少收了六厘利息,甚至更多!如今的商人,多數都兼著高利貸呢!隻不過名義上不叫作高利貸了。”
“說到底,便是欺負那些零售商,他們不認識什麼像樣的貼現商,而且就算認識也沒用,他們本小利微,信譽自然不高,那些好貼現商也是不給他們貼現的。”奧斯汀先生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做街頭小販時在這上頭吃的苦,現在說起來也是滿肚子的埋怨。
在本票如此流行的年頭,貼現商自然就應運而生了。他們願意接受那些還未到兌付期的銀行本票,隻不過往往不會足額兌付,掙其中那些差價。很多人急等著要用錢,又或者不想承擔本票中的某些風險,就直接將本票給貼現商貼現,自己落袋為安了。
“他們刮了零售商一道,又想來我這兒足額兌付,裡外就多賺了一大筆,嘿!什麼功夫都不費呢!”奧斯汀先生顯然不太高興這個。
“那爸爸你都足額算了這些?”薇薇安抽出一張紅色的票子,覺得這些銀行本票也是印刷的挺精良的,摸上去很有質感...大概是為了防偽吧弄清楚,好多開票人我都不認識的本票,哪裡能接受六個月的?其中四個月的,也是隻有一向合作愉快的分銷商,我才挑揀著銀行信譽較好的接受了一些。”
此時的銀行本票能不能順利兌付,部分當然是看銀行的信譽。要是小銀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破產,或者票券容易被偽造的那種,對於拿著本票的人來說就有一些風險了。而銀行本票另一大風險,實際上也是更大的風險,則在於出票人了。
說到底,哪怕是小銀行,既然過去能生存下來,未來隨隨便便破產的機會就不是那麼大。至於說偽造票據,如果是完全陌生的人搞詐騙,那倒是可能。可這種長期合作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你偽造銀行本票,先不說收款人會不會上法院告你,又或者私下用讓你難受的方式‘解決’。光是你還在這個關係網中做生意,這件事傳出去,就夠且有的貼現商也不是圖其中有利可圖,純粹是看奧斯汀先生的麵子,讓他以後有好生意還能想到自己罷了。
談完讓帕皮諾先生去貼現入賬的事兒,奧斯汀先生便將那些銀行本票收起來了,照舊放進了一個抽繩的絲絨袋子裡。又看向奧斯汀夫人,說:“我的好太太,我倒是見你在為什麼發愁...有什麼事兒,不如您說一說。若是我能為您效力,也給我這個機會。若是不能夠,說出來不也好受些麼?”
奧斯汀夫人猶猶豫豫的,有些說不出來。薇薇安倒是不吐不快,先說了。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爸爸,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說著,薇薇安就把最近奧斯汀夫人如何不計前嫌,主動向傑克遜夫人做名片拜訪,以及名片拜訪之後,名片回訪遲遲不來的事兒說了個清楚。
“...現在廣場上住著的人家,同情媽媽的人挺多的,但樂得看媽媽笑話的人也很多。最近媽媽出門就會被人試探著問這個事兒,媽媽煩不勝煩,都不願意出門了。”
奧斯汀先生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毛,過後在小客廳裡來回踱步,大聲抱怨著:“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這就是她們那種‘貴婦人’糟蹋人的方式嗎?若是她看不上我們這等人,那她就不該住白玉蘭廣場!”
“她該去住更高級的社區,這樣她能交際的就全是符合她心中所想的體麵人了!隻不過要是那樣,她在其中就又是最不入流的了,怕是她不太樂意呢!”奧斯汀先生一般不會對一個女性如此刻薄,可見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
“哦...事情倒也不見得是那樣...”奧斯汀夫人勸了奧斯汀先生一句,但這不是因為她天真,這會兒又對傑克遜夫人有什麼幻想了。而是她不願意奧斯汀先生這麼生氣,所以才說了好話。
奧斯汀先生搖搖頭,然後又繼續搖搖頭,始終不說話。顯然不承認奧斯汀夫人的說法,並在心中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想了想說:“那就這樣吧!今後咱們家就不同傑克遜家打交道了...哼,傑克遜家看不上咱們,咱們還要自己貼上去嗎?夫人,我知道你對鄰裡友愛,但你的愛已經發揮過了,結果並沒有被珍惜,就到此為止吧!”
奧斯汀夫人有些為難,看看奧斯汀先生,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擰著手絹,歎了一口氣。
薇薇安有點兒明白奧斯汀夫人的想法了,先驚訝開了:“您不會吧,媽媽?難道您原本的打算,還真是要去向傑克遜夫人服軟?”
奧斯汀夫人輕輕拍了薇薇安的手臂一下:“你在說什麼!不要那樣大聲說到你的長輩...那不是服軟,我隻是、我隻是,唉!我不願鄰裡之間相處的那樣糟糕。正像那話說的,遠親不如近鄰,若是我們能夠互幫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