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美林堡的上流社會是很喜歡霍夫曼的,認可他作為‘大人物’的光環。即使是在大人物紮堆的上流社會,他也是毫無疑問的‘大人物’——他要加入行程,似威廉姆斯夫人這樣的社交場當紅人物,最愛結識大人物的婦女,歡迎還來不及,又怎麼會介意!
事實也是這樣,威廉姆斯夫人和他們碰頭後,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耐煩。她高興地對兩個出色的貴族青年伸出了手,等他們行過吻手禮之後,才笑著說:“這實在是太意外了,我沒想到子爵會帶來您這樣珍貴的客人!”
“這可不是我在說好聽的話,實在是公爵您在美林堡少有給人做客的時候。這次雖然隻是同我們作伴看畫展,那也是一個了不起的榮譽啊!我想我如果和我的女友們說起這件事兒,她們都要以為我是在編瞎話了。”
物以稀為貴,誰要是能將紐蘭公爵霍夫曼請到自家的客廳,那確實值得大家另眼相待。
霍夫曼淡淡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回了這個笑。不了解他的威廉姆斯夫人自以為和這位顯赫的公爵大人說上話了,隻不過對方的性情不像那種會與女人輕浮調笑的花花公子,所以也就不擅長往下接話了。
她想到這一點,還打算著要好好同這位公爵說道說道呢!
隻有歐文完全看出來了,這是霍夫曼已經覺得不耐煩的征兆。雖然霍夫曼是個做外交家的能手,按理來說應該很有耐心,特彆是和人打交道時。
但事實不完全是這樣,在做外交工作時,他能發揮出和人打交道的天賦...他善於找到對手的弱點和底線,以冷冰冰的理智控製住對方。
可在外交工作之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霍夫曼討厭膚淺的人,討厭社交場上沒有多少實際意義,本質上隻是在繞圈子,是為了一些虛浮的仿佛泡沫一樣的東西服務的話語和行為。而剛剛的威廉姆斯夫人,某種意義上‘全中’!
為了免得後續威廉姆斯夫人尷尬,歐文搶先轉移了話題,指了指這次畫展上幾幅值得關注的畫,開始高談闊論起來。
“這幅風景畫兒,您看看,用色實在是新奇極了,但又偏偏很合適。我猜這正是您喜歡的——雖說小了一些,不適合掛在大房間裡,但放在鋼琴前,或者起居室裡,您看怎麼樣?”歐文指著一幅小幅的林蔭風景畫說。
他轉移話題的手段稱不上高妙,不是沒有更高妙的法子,但歐文覺得沒必要。霍夫曼聰明絕頂,威廉姆斯夫人又是應變能力點滿的交際達人。哪怕他也是善於應對的那種人,也不見得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做的毫無痕跡。
既然是這樣,那就一切明著來好了。反正霍夫曼不在乎這個,而威廉姆斯夫人知情識趣,在乎也會假裝不在乎。而有的時候,假裝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是可以當成真的的。
霍夫曼看了看那幅小畫右下角的金色落款:“這看起來是個不出名的畫家,技巧不足,但讓人印象深刻...還有這位、這位貝克曼先生的作品嗎?”
“是的!還有呢!”歐文揚起了笑臉,想了想說:“您的評價恰到好處!事實上,早先這位貝克曼先生,還有他的好友羅科先生,他們之所以能搏得一些名氣,就是因為畫中的充沛情感...他們畫了幾幅人物畫。”
“噯!真可惜,那些人物畫大多數已經被買走了,大概隻有一兩幅被留了下來。我瞧瞧今天的畫展有沒有它們......”
這並非是某個畫家的主題畫展,如果真的是那樣,貝克曼和羅科不說有沒有資格開辦個人展。就算有,也沒有足夠的作品填充整個畫展啊——油畫往往是畫的很慢的,開畫展的畫還要選自己特彆滿意的,出道多年也湊不出辦畫展的畫,這是很正常的。
歐文叫來了畫廊的人詢問,畫廊的人立刻給出了回答:“是的,貝克曼先生的那幅《草坪》被他自己留了下來,他十分滿意那畫兒,隻願意自己收藏...您對羅科先生感興趣嗎?羅科先生也留下了一幅當初以奧斯汀小姐為模特的畫兒。”
“不,不是,不是那幅好評最多,爭議也最大的《舞會之夜萬歲》,而是另一幅《戴掛墜盒的少女》。”
歐文朝霍夫曼和威廉姆斯夫人看了看,得到兩人默許的他讓畫廊的人帶路,最終在靠外側的走廊底見到了那兩幅畫。大概是畫廊也清楚這兩幅畫的淵源,以及它們的吸引力,所以明明不是一位畫家的作品,卻還是放在了一起,並且還是這麼好的位置。
霍夫曼凝視著這兩幅畫,在他仔細欣賞的時候,威廉姆斯夫人和歐文都沒有說話。威廉姆斯夫人是因為不想惹得紐蘭公爵不快,而歐文則是因為知道霍夫曼已經沉浸到畫中了,不想打擾他。
“貝克曼先生的像沉默的火山,平靜的山林風光下,醞釀著熱烈的東西。羅科先生則正好相反,看起來熱鬨又俗氣,但他俗氣的風.情也虧得那麼剛剛好,可是他的內核是純情而浪漫的。我敢斷定,羅科先生有個貴族出身。”
那種舊貴族特有的天真,是當下新興的、向上的資產階級所不具備的。至於說普通平民,他們當然也有天真的,但他們的天真中很少會有那種貴族式的纖細浪漫。
“羅科先生以為自己擺脫了自己的出身,但人是不可能同自己的出身一刀兩斷的。”
“哦,是這樣嗎?那我倒是不知道了。”歐文搖搖頭。
卻是威廉姆斯夫人拍拍手,以那種上流社會當紅婦女特有的嬌柔笑了起來:“噯!要不是我早知道公爵不是那種輕浮的人,我就該以為您是在捉弄我們了。是的,您說的準極了!這位羅科先生,他正是貴族出身呢!”
“十年前因為遮潘古的內戰,有一大批遮潘古貴族流亡到了美林堡...我曾經在劇院裡和他的一位表親說過話,才知道這位現如今聲名鵲起的畫家,竟然還有著這樣的來曆。”
威廉姆斯夫人微微靠近了那兩幅畫一點兒,似乎是想更仔細地看看它們:“這些畫成就了兩個年輕的畫家是不是?他們的才華由此被世人承認了...同時被成就的還有奧斯汀小姐的美名。”
“您嫉妒了嗎?”歐文半是玩笑,半是尖刻地說道:“奧斯汀小姐這樣年輕的姑娘成名......”
這樣說著,歐文還轉頭向霍夫曼解釋了一句:“貝克曼先生和羅科先生成名的那幾幅畫,畫的都是奧斯汀小姐。奧斯汀小姐如今是城中最有名的美人,她是一位淑女,嗬嗬,要知道以往更引人注目的佳人都是交際花和女演員呢...”
威廉姆斯夫人輕輕一笑,捂著嘴道:“噯!子爵您為什麼這樣說呢?好吧,我要說完全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嫉妒不正是人類的天性嗎?不隻是女人如此,男人也會互相嫉妒,而且絲毫不比女人來的少呢。”
“隻要嫉妒不會影響到誰,那就是羨慕,或者比羨慕更進一步...如今城裡很多人都羨慕著奧斯汀小姐,她擁有的東西可太多了。”
“至於說她因為貝克曼先生和羅科先生的畫,而美名傳楊這件事,我倒是真不嫉妒,我甚至覺得那是她該得的。在我見過的許多女人中,她是少數幾個得了這樣待遇,我覺得理所應當的人之一。”
“您真的這樣想?”歐文仿佛因為威廉姆斯夫人這般說法,意外到了極點的樣子,眼睛都睜大了一些:“哎呦!看來今天我是見到一位‘薩拉小姐’了,說實在,在這種事上,您的公正是相當難得的,因此也就格外珍貴了。”
‘薩拉小姐’是此時很出名的流行裡的知名人物,她在裡主持了一場選美比賽。所有人都認為女人乾不好這事兒,因為她們很難公正地看待其他女人的美貌。但薩拉小姐將這件事做的漂漂亮亮,這既是因為她生性工作認真,行事公正,也是因為‘女人更能欣賞女人’。
這本正是表現出了這一點(這是此時的男作者,以及受男作者視角影響嚴重的女作者很難表現出的),令人耳目一新,也讓女讀者覺得‘說得對’,這才大受歡迎,成為一時之選的。
“請彆那樣說我好話,我也隻是實話實說而已。畢竟奧斯汀小姐那絢爛耀眼的美貌就擺在那兒的,我甚至覺得畫家的畫不能完全展現...說起來,正如當初紐蘭伯爵夫人被稱為‘和禮蘭玫瑰’一樣,如今社交界的美女也會得到這個外號,一切都是從紐蘭伯爵夫人開始的呢。”
“嗬嗬,我想奧斯汀小姐遲早是要成為新的‘和禮蘭玫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