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交季的尾聲,全美林堡最著名的餐廳之一,‘馬杜洛餐廳’,正在舉行一場奢華晚宴。
‘馬杜洛餐廳’十年前才成為美林堡餐廳界的後起之秀,以最頂級的、富有傳奇性的餐廳來說,這個時間並不長——這裡最出名的並非是餐廳的裝潢、全套銀質的餐具、氣派的侍者,而是這裡的主廚。
天才般的皮納爾先生是美林堡廚界公認的好手,他尤其擅長做魚!至少美林堡的廚師們和達官顯貴們,都認為他烹飪鮮魚的手藝稱得上天下第一。
‘馬杜洛餐廳’在這十年裡崛起,現在已經成為接待外交官經常選擇的餐廳之一了。今晚這裡的晚宴,就是外交部為了歡迎羅齊奧的新任大使來到美林堡而舉行的。
眾所周知,外交部不一定是最有錢的部門,但這個部門已經是最氣派的——因為外交部的很多事都會代表國家的臉麵,外交部人員行事就和其他部門的官員不同,後者越是有錢,就越要顯得清貧,以顯示自己並沒有從國家的事務裡撈取好處。
前者就不一樣啦,可以光明正大地表現豪奢!特彆是一個外交官,如果沒有從頭到腳、光鮮的一絲不苟,那簡直就是不合格!許多貴族子弟也很青睞外交官的工作,還真不一定是看重金錢,他們更享受的還是那種光鮮,並且還能為這種光鮮披上一層‘工作’的外衣的生活。
今天這場宴會,就像是這種生活的一個‘標準範例’,主賓加在一起不過15人的晚宴,單獨由‘馬杜洛餐廳’提供一個飯廳。
這也是‘馬杜洛餐廳’最好最華麗的飯廳,明亮的汽燈,將鏤刻在石膏牆上的花紋照耀的仿佛是瀑布一樣。牆上掛著大幅的的名家傑作,深沉的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支撐房子的石柱是古典式的,一人抱不過來。飯廳還自帶一個露台,通向露台的方向有玻璃門隔著,確保冬天在這兒也能開宴會。
當然,此時此刻這裡看不到露台上多少鏡像,因為天鵝絨的帳幔半垂了下來......
飯廳裡最顯眼的長桌上已經布置好了,餐桌上鋪著雪白的台布,一塵不染。亮晶晶的銀餐具照規矩擺放,刀叉距離餐桌邊緣的位置是一根手指的寬度,這一點決不能錯,整齊的像是量出來的。
穿雪白襯衫和燕尾服的侍者們也準備好了之後,客人陸陸續續來了。最先來的當然是外交部部長和他的夫人,他是今天這場宴會的‘發起者’,就算是實際上的‘主人’了,理所當然要提前到的。
緊接著他們的是兩位外交官和一位旅居在美林堡的羅齊奧貴族——後者是羅齊奧大使年輕時的同窗,大家一致認為邀請這樣一位故人能讓羅齊奧的新大使感覺到和禮蘭的善意。
這位羅齊奧貴族,以及兩位外交官中的一位,所帶的女伴並不是自己的夫人,而是各自的情人。這在佛羅斯司空見慣,但在和禮蘭或者羅齊奧都是不常見的。相比起佛羅斯的風氣開放,和禮蘭、羅齊奧就要保守一些了。
當然,也不是真的保守,上流社會私底下都是一樣的,沒有國家與國家的不同。隻不過,至少表麵上大家還是會裝一裝的。
部長夫人就和所有的妻子一樣,不會喜歡這些‘情人’。但這時她又忍不住對這些名滿美林堡的美女好奇,好奇她們到底是怎樣在男人麵前表演,也好奇她們是怎麼裝扮的——貧學富、富學娼,說起來諷刺,此時最好的裝束居然大部分都是從交際花身上學來的。
不過這也不能說明真的就是這些交際花品位出眾、富得流油,說白了,大部分還是錢堆出來的。大家崇拜金錢,也就崇拜她們的樣子了。至於她們哪來的那麼多錢,隻能說是金主讚助。
金主樂於花錢,並不隻是女色上的事,還因為這樣的情人,對於他們來說便是一樁‘活財產’,一張對外的臉麵。沒有什麼能比自己捧的交際花在穿戴上壓倒其他的女人更能體現他們的財力,這就是當下人們的價值取向!
部長夫人觀察的這兩位女士,一位是阿芒蒂娜小姐,這位小姐是一位歌唱家。帶她來的先生是一位未婚的外交官,所以這不妨礙她的名聲——對於她這樣的女歌唱家、女演員來說,就是這樣的,她們微妙地遊走在交際花的邊緣上,有時就是交際花,但又絕不能成為交際花!
蓋因為她們一旦成為交際花,屬於‘藝術家’的光環就會慢慢失色。這有點兒像是情人絕不能成為妻子——這在此時,算是一條公認的鐵律,大家都認為將情人變成妻子,就是拿快樂換了煩惱。似乎一旦成為妻子,那個美麗的女人一日之內就變成了發黃的珍珠。
阿芒蒂娜小姐被介紹為外交官的‘女友’,沒人對此有意見。雖然大家都知道事實是什麼,但‘體麵’總要維護。更何況,外交官沒有妻子,連這一層道德負擔都沒有,那也就不算什麼了。
阿芒蒂娜小姐無疑是極美的,年約二十**,她最著名的是那雙美麗動人的眼睛。此時那雙美林堡都出名的眼睛上方,束著一條白鑽石和藍寶石拚成的東方式額帶,鑽石的閃耀和她的眼睛不相上下。而配合這樣的首飾,她穿的是東方絲綢裁成的袍子,沒有用花邊來點綴,東方式的袍子也不用那個。
織金的東方絲綢在汽燈的照耀下簡直耀目,這個時候才能明白這樣的袍子為什麼都儘可能不加裁剪,並且麵積做得很大。就是因為絲綢本身就很美了,舍不得剪碎,而且用裁剪來‘揚長避短’根本沒必要,它根本沒有短處!
這樣的風情,配合阿芒蒂娜天然的一點兒異國感,倒是很適合她這個藝術家。
而阿芒蒂娜小姐外,由旅居的羅齊奧貴族帶來的女士,羅澤太太就是另一回事了。羅澤太太的丈夫不過是個小人物,做著販賣農產品的小生意。他在鄉村發現了羅澤太太的美貌,意識到‘奇貨可居’,立刻就向她求婚了。
結婚之後,他帶著羅澤太太享受美林堡最奢侈、最虛榮的生活,叫她完全著迷於這一切了。才以巧妙地手段和話術,讓羅澤太太聽從他的‘建議’,開始向外攀附有錢人。
顯然,羅澤太太很有‘天賦’,羅澤先生也十分有行動力,在他們的合作下。羅澤太太成為了美林堡最有名的交際花之一,每天都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而羅澤先生,也拿到了很多原本不該他拿到的訂單,生意越做越大!
在這件事上,羅澤太太是非常為自己同行嫉妒的。要知道交際花這一行,看起來是光鮮亮麗,可真正能過上想象中奢華生活的,其實不多。這甚至不隻是美貌的問題,在這一行裡,多的是美貌但時運不濟的女人。
公認的是,她們要想有前途,首要就是有一位得力的‘讚助人’——一個交際花的價值並不由她本人來決定,不管她多美,多會說話,多有才情,隻要沒有一個侯爵,或者一個大富翁來捧她們,其他人就不會將她們看到眼裡。
隻有她們既漂亮,又屬於某個有錢有勢的男人,其他人難以染指時,吸引力才會大放異彩。
然而,即使是成功了的交際花,過上了富比王侯的生活,也不代表一切。多少名滿一時的交際花,不過幾年就窮困潦倒了呢?她們大手筆花錢隻是原因之一,很大原因還是因為她們找不到歸宿,就容易為人所騙——顯然,即使是交際花們,能想到的歸宿也是‘丈夫’。
在這個問題上,羅澤太太可以說是領先了大家10年!她不用等到自己的交際花事業開始走下坡路了,才開始考慮利用美貌和財富晃花一個其實不怎麼樣的男人,然後勉強結婚。她已經結婚了,而且丈夫的事業還蒸蒸日上呢!
嗯,主要是這個時代,雖然已經有了‘離婚’的說法。但正常來說,幾乎沒人會想到離婚,大家的感知裡,就算覺得配偶不靠譜,也覺得婚姻本身是靠譜的。
所以大家的想象裡,即使發達了的羅澤先生,在羅澤太太有朝一日不能為他提供幫助了,會因此看不上羅澤太太,甚至介意她曾經和彆的男人逍遙快活(即使這都是他謀劃的),也不要緊...婚姻終究是在繼續,羅澤太太還可以在家庭的‘庇護’下過著安穩的生活。
而這,對於一個交際花來說,已經絕對是‘善終’了。
羅澤太太不需要擔心,不需要謀劃,天然就已經得到了...誰能不羨慕呢?
羅澤太太也在美林堡亮相5、6年了,她前後做過一位政府官員和一位銀行家的情人,這位羅齊奧貴族是第三位。嗯,至少對外公開的就隻有這三位,至於其他的,可就說不準了。
按照大家的說法,她幾乎讓那位政府官員撈空了半個司!但她顯然見機很快,在那位官員倒台前3個月就轉投了一位銀行家的懷抱。而那位政府官員在3個月之後,因為巨額的虧空被捕入獄。
在追查那些錢的去處時,居然沒有追查到羅澤太太頭上,到現在為止,大家都不知道羅澤太太和她的丈夫耍了什麼手段。
至於之後的銀行家,那也不必說,可叫她拿捏住了,撈了個夠本。如今靠上這位羅齊奧貴族,除了因為察覺到銀行家似乎被另一個交際花勾住了,來自己這裡越來越少,還因為她發現銀行家在投機中損失了很多錢。
這件事外人都不知道,畢竟銀行家麼,信譽、名氣之類的,可能比實際擁有的資金更重要。隻要大家相信他們有一百萬的實力,那麼即使實際上隻有十萬,那也能當一百萬來操作。
雖說是這樣,但羅澤太太和羅澤先生還是覺得這風險不小,所以在能從容找到下家的時候,就一腳將銀行家踢出了局。
得益於這樣‘穩健’的操作,羅澤太太真的很有錢,當她出現在社交場合時,總能以自己的行頭成為焦點。而這次也不例外,她穿了一件藍色鑲金邊的絲絨衣衫,又披了一條油光水滑的裘皮披肩,露出的雪白脖頸上可以看到一條紅寶石項鏈。
項鏈上每一塊寶石都好像是燒紅的炭那樣,會在光線下紅光閃閃。其中做‘主石’的那塊紅寶石,要比彆的紅寶石大一圈,而且周圍一圈碎鑽環繞——這塊寶石真有鴿子蛋那麼大,看了叫人眼暈!
大家在心中默默估價,認為這至少值5000鎊!
除了這條紅寶石項鏈外,羅澤太太在摘下裘皮披肩後,還叫人看到了她手上的鐲子和戒指。鐲子是金子做的,上麵鑲嵌了一圈珍珠。不過,這並不是那種為了掩蓋珍珠瑕疵而製作的珍珠鑲嵌鐲,每一顆珍珠在圓框裡都是可以轉動的。由此可以觀察到,那些滾圓的、有手指頭肚那麼大的珍珠,真的就是肉眼看去無瑕疵!
這樣的鐲子,她一隻手上戴了4隻,又是一筆不輸那條項鏈的財產了!
這些交際花的豪奢叫部長夫人有些嫉妒,雖然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必靠這些才能支持體麵——雖然貴婦人也得有好行頭才算體麵,可這和交際花的‘嚴格標準’還是不一樣的。
但作為一個普通人,誰會不想要那些豪華的好東西呢?
因為嫉妒,但又不想表現得嫉妒,部長夫人竭力端起了貴婦人的架子...不不不,不是高傲冷漠,今天這個場合怎麼能高傲冷漠呢?她隻是靈活地參與到了這場交際活動中,表現得比兩位交際花更多一層她們沒有的端正,這也符合這個場合半官方的性質。
在這場宴會正式開場前,顯然女士們的競爭已經開始了。
當霍夫曼趕到‘馬杜洛’餐廳時,時機不早不晚。他向在座每一個人問好之後,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見他是一個人來的,曾見過他幾麵的阿芒蒂娜小姐便笑著說:“公爵,您今天可太失禮了,我以為您至少該邀請一位女伴來的。”
“如果您還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的青年,那也罷了。大家拿他們當孩子,出行時隻要有一匹馬,一套闊氣講究的禮服,再加上風度翩翩,也完全夠了,走到哪兒大家也不會說他們失禮。可您已經不是那樣了,更何況以您的身份......”
這番道理,嗯,至少在此時沒有一點兒問題。漂亮的女伴是年長且有身份的男人的必備‘裝飾品’,沒有的話反而顯得奇怪。在這一點上,女人,哪怕不是阿芒蒂娜小姐這樣的交際花,就是良家婦女,大多也有類似的想法。
她們並不因為自身被物化就憤怒,反而是讚同,甚至以此為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