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說到這裡,薇薇安停頓了一下,笑著說:“這個世界對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男性被鼓勵去冒險,甚至不為他人的流言蜚語所動,打破舊有的‘權威’,所以他們不管大眾的看法要更容易一些,甚至會成為被肯定的原因。在功成名就以後,傳為佳話。”
“可是女性不是這樣的,我們被教導在規則內行事,絕對不可以挑戰什麼。不然哪怕獲得成功,這依舊是被攻訐的要害。”
奧斯汀小姐有一顆清醒而篤定的靈魂,威廉看著侃侃而談、眼睛裡全是自信光彩的薇薇安,心想。
“但是,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奧斯汀小姐您並不想要成為一名詩人吧?”威廉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才補救一樣解釋:“我是說,奧斯汀小姐是一個性情堅韌的女士,而且總是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容易為外界動搖。”
“您這樣的女性,如果真的決定做女詩人,是能夠做到您說的那些...那些很難的事的。”
薇薇安笑著點點頭:“是啊...這就是最關鍵的地方了,那代價很大,但不是支付不起。隻是,我對詩歌的熱愛不足以支撐我付出那樣的代價,我還是做一個欣賞詩歌的讀者就好了。”
“不管怎麼說,這個世界需要您這樣才華橫溢的詩人,也會需要我這樣的讀者的——或者說,您需要我這樣的讀者嗎?”
詩人對於讀者的感情是非常複雜的,一方麵,真正的詩人應該是早就做好不會被主流接受的準備了。事實上,即使是主流詩人,他們的詩集也很難說有多少銷量,主流以外的詩人就更不要說了,大概就是字麵意義上的‘小貓兩三隻’。
所以讀者什麼的,真的不用期待。
另一方麵,要是真的沒有讀者,詩人也會覺得遺憾吧,畢竟受認可是人的本能。更何況,詩人就算沒夢想著有很多很多人理解自己,也會想著至少有二三知己,真的一個也沒有,那就太孤獨了。
“當、當然,您是詩人最期待的那種讀者......”威廉有些緊張地說道,覺得心裡暖洋洋的。這種感覺和他麵對麥爾頓侯爵夫人不太一樣,很難說是對愛人的‘愛慕’,但也很棒,是對‘知己’的期待。
然後,順理成章地,他開始和薇薇安走的很近了。他對薇薇安這種熱情,甚至引來了瑪麗公主的‘提醒’。
“你覺得威廉怎麼樣?”瑪麗公主在下午茶時忽然問薇薇安。
薇薇安沒反應過來:“什麼?”
“最近大家都在說,威廉完全愛上你了...其實...”說到這裡,瑪麗公主也停頓了一下才往下說:“其實,威廉倒是各不錯的結婚對象,對普通姑娘或許有些問題,但對你來說卻是剛好。”
薇薇安知道,瑪麗公主說的不是家世之類的,而是威廉·霍利斯的性格。對於某些人來說,結婚對象是個詩人,或許不是個好選擇。剝落掉那層光環後看那類人,就會知道做他們的伴侶很痛苦。
如果是個‘假詩人’也就算了,寫詩不過是個說法,和其他職業也沒什麼不同。可要是個真詩人,那就完蛋了...他們往往是有些脫離常識的、靠情感和直覺做決定的,不食人間煙火什麼的,說的就是他們。
這種人,遠遠地崇拜當然不是問題,可一旦和他們生活,問題就大了!
愛著詩人,是會變得不幸的...哪怕詩人也愛著自己的伴侶,這一點依舊不會變——詩人的愛,得到以後,幾乎注定不會永恒。當他們的靈感降臨,就會失去。
可如果不愛詩人,隻當他們是一個好朋友,以朋友、家人的方式相處,就完全不一樣了,會相當省心。而在上流社會,要找到一個這樣‘省心’的結婚對象,也是不容易的。
“您怎麼也這樣說呢?我還以為,麵對婚姻,您會更加灑脫呢!就連您,看到一男一女走的近一些,也會想到結婚嗎?”薇薇安笑著搖搖頭,輕描淡寫地點過了這個話題,以這種不痛不癢的方式到此為止。
瑪麗公主卻沒有順她的意思說到其他,當然,她不是關心威廉·霍利斯,她在意這件事的原因在彆處,隻是薇薇安當下還不知道。
“所以,你對威廉一點兒意思都沒有?”瑪麗公主眨了眨眼睛。
薇薇安知道沒法回避這個問題了,雖然其實不願意和彆人談這類東西,此時還是點了點頭:“好吧,您如果非要我給個肯定的答案,我可以告訴您,是的...我對威廉一點兒結婚的想法也沒有——說實在的,我覺得他對我也沒有。”
“威廉是一個很出色的詩人,他對我的熱絡,大概是詩人對知己的那種。或許,在過去很多年,他都沒能遇到一個像我這樣讀懂他的讀者吧。”說到最後,薇薇安還有點兒得意呢。
“哦...那可不一定,你是那種很能分清楚各種感情的人,愛情、親情、友情、同情、好奇...這些都明明白白,但大多數人是分不清楚的,也沒有必要分的那麼清楚,不是嗎?多的是結婚對象,隻要有那麼一點點似是而非的感情,就足夠締結婚約,走入婚姻殿堂了。”
“如果都隻會為‘愛情’結婚,那這個世界上能結婚的人大概隻有很少一部分了。”
“威廉,威廉是一個出色的詩人,他有著對感情的敏銳,應該是能夠分清楚的,但有必要執著於此嗎?和自己最好的讀者,一個好朋友,一個知己求婚,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事實上,有人偷偷告訴我的,威廉已經計劃向你求婚了。”
薇薇安驚訝了,是真的驚訝...雖然最近和威廉走的挺近的,但她並沒有察覺到對方居然連求婚的想法都有了。雖說,這年頭,男女走的近一些之後,再有求婚就不需要意外了,但她是真沒想到,威廉·霍利斯那樣的詩人也會這樣。
大概是她對真正詩人的‘濾鏡’吧,總覺得那種人就是不落流俗的。這個時代的那些世俗規矩,他們也應該不屑一顧...知己就是知己,何必要說什麼婚姻呢?
現在看起來,相比起一個‘不諳世事’的詩人,居然是她天真了。
“呃...我真沒想到...總之,謝謝您的提醒。”薇薇安驚訝之餘,還是感謝了瑪麗公主說到了這個。
“所以,你的打算是?是我想的那樣嗎?”瑪麗公主又詢問她。
薇薇安沒怎麼猶豫,便給出了肯定答案:“是的,我無意於此,同時也不想失去一個這樣好的詩人朋友。我的朋友雖然不少,但如同威廉這樣純粹的,其實也不多,我其實很願意和他這樣純粹,甚至有些超脫於時代的人相處——那給我一種很自由的感覺。”
是的,薇薇安還真的挺珍惜威廉這個新朋友的,和對方相處,她找到了上輩子交往朋友的感覺。大概是因為對方是個不受世俗拘泥的、真正的詩人?
“所以,我大概會避開威廉一段時間...啊,正好,夏天也要到了,離開美林堡也算是理由充分。”薇薇安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心裡有了負擔,還是正相反,是在如釋重負。
“哦...”聽到薇薇安真心話的瑪麗公主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你難道就沒考慮過威廉嗎?竟然你都說了,很願意和他那樣的人相處——你一向很聰明,應該知道,生活沒必要一板一眼。”
也不是說,一定要愛情才能結婚...差不多,能夠和自己願意相處,也願意和自己相處的人,和諧地生活在一起,就已經是可以預料到的生活裡,最好的一種了。
“殿下,您真的很希望撮合我和威廉啊...”薇薇安還以為瑪麗公主是和威廉感情不錯,這個時候很想要促成這件事,才這樣的‘實在話’都說出來了。
然而她還是笑了笑:“倒也不必,至少對於我來說,婚姻不是必須選項。既然這樣,我為什麼要在這個問題上‘偷懶’呢?”
瑪麗公主才不是為了威廉·霍利斯才說了這麼多,都不像是平常的她了——作為一個婚姻上相當灑脫,搞到了婚姻自由的公主,她不喜歡彆人多問自己這方麵的問題,當然也就不會多問彆人這方麵。
她其實是想到了霍夫曼,作為親人她一直以來都非常關心霍夫曼...說實話,瑪麗公主一直以來是非常欣賞薇薇安這一點的,她們的婚姻觀有非常相似的部分。但隻有這個時候,她站在霍夫曼的角度,覺得他確確實實不算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