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蘇兆明,林秀芬連忙做起了自己的中飯。說是中飯,其實隻有幾個土豆而已。現在已是7月初,去年收獲的稻穀吃得差不多,不僅農村進入了“青黃不接”,糧站也隻剩下了不能售出的儲備糧,市麵上基本看不到大米。陳海燕還能做發糕賣,那真是她身體的原主攢下的大米足夠多。要不怎麼說人家才是女主待遇呢?
剛“獨立”的林秀芬就沒那麼好命了。好在六七月是土豆的收獲季節,土豆迅速取代糙米雜糧,成為了大家的主食。絕大多數人家對土豆的處理簡單粗暴——洗乾淨扔鍋裡,放水、放鹽。燒火煮熟後,撈出來用筷子插著直接啃,最後喝掉鍋裡的土豆湯,一頓飯也就結束了。
但林秀芬畢竟是個體麵人。即使缺鹽少油,她也決不放棄對生活的追求。土豆切塊煮熟過涼水,一勺辣椒粉、兩勺醬油、些許香菜碎,再滴上兩滴珍貴的本地土產的木薑子油,即是一道簡化版的冷拌土豆了。之所以是簡化版,當然是因為沒有油啊!現代人做飯,誰不是一頓能耗掉古人一年的用油量啊!她的油瓶子早就見底,現在隻好安慰自己說——這叫低卡健康飲食。
拿勺子舀起一塊送到嘴裡,彆說,味道還挺不錯。林秀芬暗暗給自己點了個讚,我真是個平平無奇的廚藝小天才。下次王建業回來搭夥的時候,加工費得多收他兩毛。
正預備吃第二口,門外傳來了個陌生的聲音:“請問林秀芬同誌在家嗎?”
林秀芬放下碗,走出廚房一看,她家門口站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相貌端正,身材高挑,但是極瘦!像根細竹竿立在那裡,風一吹就能彎折下去。他手裡提著個編織細密的小魚簍,簍口上蓋著片不知名的葉子,看不見簍子裡裝了什麼。
林秀芬愣了愣,怎麼有點眼熟?
“林同誌!”少年見到林秀芬,扯出了個略顯虛弱的笑,接著又微微鞠躬,“我叫陸章文,聽王會計說昨天是你跳到水裡救了我。謝謝你!”
“哦哦!”林秀芬想起來了,“是你啊!”昨天這倒黴孩子嗆了水,臉色憋得變了色,一下子沒認出來。而原主跟他並不熟悉,因為他是跟隨著父親一起被下放到牛棚的臭老九。原主是個老實人,不敢也沒時間門去接觸所謂的“壞分子”。
咦?臭老九?林秀芬心中一動,神色頓時變得微妙。雖然目前的生活對她而言無比的真實,但根據陳海燕提供的信息,這是一本構建的世界。那麼作為年代文裡的標配、必出的牛棚臭老九設定,莫非眼前的倒黴孩子,大有來頭?
林秀芬仔細上下打量了一圈,人倒是長得挺斯文秀氣,言談也比較有禮貌,確實是受過良好教育的樣子。她不由一喜,相逢於公子落難之時,這是人脈啊!人生在世,誰不希望多個“朋友”多條路呢?老社畜工作本能火速上線,立刻滿麵關懷的問:“昨天沒傷著哪裡吧?螺絲溪那段挺深的,以後你要小心點啊!”
陸章文靦腆笑了笑,把魚簍遞到了林秀芬跟前,道:“我爸爸說,救命之恩,理應報答。可我身上沒錢,兩斤糖都買不起。隻好摸些螺絲送來,請你彆見笑。”
後世的嗦螺風靡全國大江南北的夜宵攤,現在卻不是什麼好東西。因為螺絲想要好吃,首先得有足夠的油,其次是豐富的香料。那樣彈牙的螺肉,才能讓人欲罷不能。
至於隻放了鹽的螺絲麼……嗬,大概村裡的狗都嫌。
陸章文話剛說完,臉已經羞得通紅,又趕緊補充道:“我已經撩過一水,用針把螺絲肉挑出來了,你可以直接蒸著吃的!”說起吃,陸章文的肚子適時咕嚕叫了兩聲,唰地一下,他的臉直接紅到了脖子根。太丟人了!
林秀芬:“……”你這表現,我怎麼好意思接你手裡的食物?
陸章文大概猜到了林秀芬的想法,手忙腳亂的把魚簍往地上一放,蹭地撒腿就跑!林秀芬都沒反應過來,他已經不見人影了。
不得已,林秀芬隻好拎起魚簍,掀開樹葉看裡麵的螺絲肉。抖了抖,大概有一飯碗的分量。她忍不住歎息出聲,本地的螺絲個小肉不肥,挑出一整碗螺絲肉可不容易。尤其是人家明顯食物短缺,這些螺絲很可能是珍貴的口糧。屬實很有誠意了。
但是,特麼的螺絲肉這種高階版菜肴,她完全不會做啊!在原主的記憶裡刨了刨,嗬,清蒸!這破玩意清蒸腥得要死,是人能吃的嗎?好吧,原主幼時餓急了照樣吃。所以她水性好……是因為螺絲摸得多嗎?陸章文昨天淹水,也是因為摸螺絲?
說來螺絲溪之所以叫螺絲溪,正是因為整條河裡滿地的螺絲。昨天陸章文落水的地方,兩岸全是大石頭。石頭半截泡在水裡,光滑的石麵是螺絲的最愛。探手一薅一大把。奈何清蒸是真的難吃,一般老百姓不到斷糧,完全不想搭理它!
講究人林秀芬差點把螺絲扔了!
然而,要是生螺絲,扔了也就扔了,可魚簍裡是人家一顆一顆手工挑出來的心血,頓時變成了絕不能浪費的食物。
林秀芬艱難的回憶著曾經看過的美食視頻,想來想去,全是先來一大勺寬油……嗬嗬,謝謝,賣了她都換不來那麼大勺油!然後機智的林秀芬就連魚簍帶螺絲,尋求場外援助去了。
被求助的廚師界扛把子、粵菜天花板之順德王者陳海燕:“……”你讓我炒螺絲卻不給油,我求求你做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