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燕家買的,我不會做這個。”林秀芬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她喜歡做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看到好的就問她買一點。”
王建業笑問:“你一點乾菜臘菜都沒做?”
“嗯,沒做。”林秀芬低頭撥弄著火,又順手添了兩塊炭,“浪費時間。不如讓海燕賺點零花錢,又省事味道又好,她高興我也高興。”王建業的工資真的太高了,她拿到手的那份,每個月可勁花都有剩。那她還給自己找什麼麻煩?反正大學生有生活補助能保底,而改開之後各雜誌社也恢複了稿費製度。她一點不帶慌的。
王建業對此沒什麼意見,畢竟林秀芬“大小姐”人設早已深入他心,指望大小姐天寒地凍裡頂著凍瘡醃臘肉滾豬血丸子,那不是搞笑的麼?但王建業不在乎林秀芬不乾“家務”,不代表他不在乎另一件事。一件他出門在外時,聽到王建英反複提起的事——恢複高考。
在王建英看來,比起滿腹心思賺錢的陳海燕,認真學習的林秀芬無疑更難控製。作為王建業的堂弟,他雖不便明說未來走勢以及對林秀芬的猜測,但暗示王建業兩句,算是應有之義。
王建業不傻,林秀芬不願呆在竹水大隊,他又不是現在才知道。以前不放在心上,是因為戶籍管製政策,林秀芬想走也沒辦法。可一旦恢複高考,林秀芬考上大學,那即使她自己不想走,檔案也會被強製調走。大家都是社會主義建設中的一環,沒誰能不服從組織安排。
想到此處,王建業的情緒不免低落。今天在李家衝的遭遇,讓他深切的感覺到,自己嘴上說著以三代貧農為榮,實際上卻與農村漸行漸遠。大城市的婦女為了避免連續生育影響工作,已經開始有人去結紮了;可廣袤的農村,產婦難產到隻剩一口氣,都沒人願意送去醫院,甚至連產婦本人也不願意。
沒錢是核心,但農村確實也沒有看醫生的概念。
所以,他都不敢想,如果林秀芬生育時他不在家,會是怎樣的景象?
“今天……謝謝你。”王建業垂眸,認真的跟林秀芬道著謝。紅糖與雞蛋明顯是林秀芬攢著過冬的,在物資匱乏的撫安縣,這些精貴東西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有錢也很難買到。可見林秀芬嘴上說得再厲害,內心總是柔軟且善良的。
“你得賠我錢!”林秀芬一板一眼的道,“今天我願意帶著錢和物資去支援,是基於你過往的信譽。如果你這次不補償我,下次你沒信譽了。”
王建業笑著點點頭:“行,雙倍賠償。不過年底我要還老屋那700多塊錢,你這邊能推遲幾個月交付嗎?”
林秀芬無可無不可,她現在手裡有錢,並不著急。王建業微微鬆了口氣,林秀芬肯答應,他就不那麼窘迫了。
吃完糍粑,兩個人也沒什麼好聊的,主要是林秀芬覺得困,懶得理王建業。於是各自回房,一覺睡到了天亮。今天又是個討厭的雨天,隊裡停工了。不少人縮在被窩裡睡懶覺。直到中午過後,隊裡才熱鬨起來。
陳海燕挎著個簺子出門,剛走到路上,迎頭撞見挑著水的王建業,愣了愣:“你們家不是有自來水嗎?怎麼還去井裡挑水?”
王建業無奈的道:“上凍了,竹管不防寒,家裡沒水了。”
“啊?”陳海燕顯然不知道自來水還會停水的,不由說道,“冬天好多用水的地方呢,你那管子冬天不能用的話,也沒比我們方便多少啊。”
王建業好笑:“真的那麼方便,不得家家戶戶想辦法裝了?”說著,他心中微歎,要不是單位住房實在太緊張,他真的想把林秀芬帶去縣城裡住。也就是他在家,不然下雨天地麵全是泥濘,讓林秀芬去挑水,那不得天天摔跤。
說了幾句,王建業發現陳海燕跟著自己走,於是問道:“你去找你嫂嫂?”
“嗯。”陳海燕答道,“我弄到點油布,勻她兩塊做個鞋套子包棉鞋,不然棉鞋太容易泡壞了。”
王建業這才偏頭打量起陳海燕的鞋子,隻見她腳上鼓鼓囊囊的,像是用解放鞋的膠底和油布組合成了個口袋的模樣,套在了棉鞋外。這樣確實不容易腳冷,林秀芬應該喜歡。看完鞋子後,目光抬起時,順便看到了陳海燕今天的裝扮。
還是改良的小襖,但在外頭罩了個類似鬥篷的油布外衣。衣服的邊角處,隱約裝飾著一圈花紋。褲子則是現在最時興的燈芯絨麵料,看著便十分的暖和。
王建業的嘴唇抿了抿,兄弟兩個都是司機,彆個的老婆穿得體體麵麵,自己的老婆老去淘殘次的布料做衣裳。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王建英的暗示驀地浮上了心頭。
及至走到家門口時,他抓著扁擔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如果真的恢複了高考,如果林秀芬真的考上了大學,他們兩個……還有未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