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芬的表情頓時閃過驚訝。
“隻要你是我老婆,隻要我有老婆,”王建業苦澀的道,“我們所有人都一世不得安寧。”
“我知道你想離婚很久了,也知道你想考大學。”
王建業的聲調逐漸變得艱難:“如果,你不再是我的老婆。我想我媽也再沒有了對付你的理由。”
“你的提議讓我很意外。”林秀芬的眼眸裡帶上了些許笑意,“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擔當。”
“讓你刮目相看了嗎?”王建業想擠出個笑,但他實在擠不出來。林秀芬年輕有才華,她已經嶄露頭角,她很快會被無數人追逐。他王建業或許會修繕房屋,或許會抓竹雞接自來水。可林秀芬隻要找個城裡人,她生活上所有的困境便迎刃而解。
王建業記得,蘇兆明家,就什麼都有。更遑論各大單位裡條件更好的人家。他的眼圈漸漸紅了,他曾經信奉男兒流血不流淚。但今時今日,在林秀芬麵前,他再難掩飾自己的脆弱。
他也不過是個**凡胎,又怎能不知真正痛的滋味。
“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王建業語帶哽咽,“你走吧。”
林秀芬幽幽道:“其實並非無解,隻是你始終下不了狠手罷了。”
“那是我的母親。”
“尊重你的選擇。”
王建業喉結滾了滾,良久,他道:“我帶了證件,我們……找個時間去公社辦理離婚吧。”
“不必。”
王建業的眼裡驟然亮起了光。
林秀芬卻笑著搖了搖頭:“我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林秀芬嫁給你時,年僅16歲,不符合新中國的《婚姻法》。”林秀芬從一堆書裡,抽出了蓋著大紅印章的證明,“她的真實年齡,有委托姚大隊長找我們大隊要了證明。”
王建業的表情一滯。
“此外,你母親給了林秀芬父母20塊錢的聘禮。”林秀芬的眼裡再次染上笑意,“這屬於違背婦女意願的包辦婚姻。而沒上過一天學的林秀芬不識字,當時的簽名,是她父親代簽的。”
林秀芬目光平靜的看向王建業:“所以,從一開始,我們就是無效婚姻。我想認,便認;不想認,便不認。”
王建業被震得好半天回不過神來,他數日的糾結,一天一夜的心理建設,以及自覺偉大的“放手”,在林秀芬的三言兩語中,化作了一場笑談。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他在自以為是,自作多情。
“你不會種田……”王建業深吸一口氣,垂死掙紮般的道,“跟我分開後,你怎麼生活?”
林秀芬輕笑:“結婚證是假的,但你親筆簽名的欠條是真的呀。”
王建業:“……”
“兩張欠條一千多塊錢,吃到79年我考上大學沒問題的。”
王建業好笑:“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還賬呢?”
林秀芬笑著眨眨眼:“7折賣給專門收賬的,6折也行。”
王建業:“……”
“不過看你在你誠意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打個對折,甚至更少。”
王建業:“……”
林秀芬噗嗤笑出聲:“開玩笑的。”
隨即,兩人齊齊陷入了沉默。這一場穿越了時空的緣分,有雞飛狗跳的怨懟,也有互相扶持的情誼。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卻並非毫無感情。至少,林秀芬記得,這幾個月的衣食住行,來自於王建業的正直和慷慨。
“是我對不起你。”王建業的嗓子仍舊有些乾,“我自己寫的欠條,無論理由是什麼,我認!”
“但,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彆人。你可以對外說,我們離婚了,所以我隻分給了你200塊,我的工資不再給你了。”
林秀芬捏著證明的手指緊了緊。
“農村不是善地,我出車在外,你一個女人在家要小心。”王建業深吸一口氣,“很榮幸認識你。”
“祝你從此平安喜樂,前程似錦。”
說畢,王建業騰地起身,帶得凳子咚地砸落在地,撞得旁邊的雜物架哐當作響。但他沒有理會,頭也不回的快步衝出了房門。
等林秀芬回過神來時,王建業已經奔到了樓下。她站在窗邊,看著王建業遠去的背影,輕笑。
我也祝你早日掙脫泥淖,從此前程萬裡,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