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霧愣了愣,心想果真是那樣,瞧見主子眼睛都閉上了,剛轉身偷偷拿個薄毯上去,那一直緊閉著眼睛的人忽然道:“萬歲爺到現在都還沒處置陳貴人。”
“沒有。”棉霧輕聲道。
她與太子的事萬歲爺其實心裡一清二楚,陳貴人貿然出來理由也編的不圓滿,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在給她擋冷箭,不過是礙於萬歲爺的麵子不戳破而已。
萬歲爺都信了,還有誰不信?他說這件事是陳貴人,那就是陳貴人。
陳氏今日為她擋了風頭,日後就再也沒人將太子的留言往她身上扯,但前提是,萬歲爺要處置了陳氏。想來萬歲爺自個也為難的緊,拖來拖去拖了半個多月。
棉霧見主子不說話,將手中的薄毯放在一邊,輕聲退了出去。
***
養心殿 冬暖閣
內務府前腳剛出了延禧宮,後腳就去了養心殿。
原本附身在龍案上批折子的人聽聞,手裡的毛筆都扔了下去:“她當真那般說的?”內務府的奴才被毛筆甩的一臉墨,哪裡敢說假話?
連忙點頭道:“萬歲爺,奴才不敢說謊。”
康熙聞言卻更氣了,咬著牙在原地來回走了好幾趟:“簡直就是膽大妄為。”輕咬著後牙槽,語氣也是狠狠地:“她有沒有將朕放在心上?”
整個大殿內靜悄悄的,無人敢回他的話,就連站在一邊的李德全,也是輕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默不作聲。
果然,萬歲爺一個人發了好大的火,最後也沒將溫嬪娘娘怎麼樣,不過是不輕不重的罵了兩句。
內務府的奴才還在那等著回話,等萬歲爺氣順了,才揮手道:“她怎麼說,你們怎麼做,日後這些小事彆來煩朕。”
小太監抖著腿出去了,心道宸妃娘娘果真受寵。
到了晚上,萬歲爺卻轉頭去了旁人那。這小半年來萬歲爺除了延禧宮,可是第一次去彆的嬪妾屋中,敬事房的太監來回話時,不少人吃了一驚。
萬歲爺去了哪?仔細一問,原來是去了良貴人那。
“宸妃一招失策,親手將對手往萬歲爺龍榻上送。”嬪妃們笑的爽快極了,不管這第一次萬歲爺去的是誰屋子,隻要是不跟以往似的隻去延禧宮。
旁人有機會,她們就一樣有機會。
隻是這希望還沒堅持多久,馬上就碎了,萬歲爺去了良貴人的屋子還沒半個小時,轉眼就黑著一張臉走了出來,之後誰的宮中都沒去,就歇在了養心殿。
但是次日一早,萬歲爺去了良貴人宮中立馬就傳到溫知許耳朵裡。
她當時閉上眼睛讓人瞧不出神情,用過膳之後就要往禦花園走:“這禦花園的玫瑰長的好,趁現在早上太陽不毒,我們去采點回來做玫瑰露。”
棉霧自然是聽主子的,立馬拿了籃子往禦花園走了。
這幾日天氣潮,清早的玫瑰開的嬌豔,紅的似火,嬌豔嫵媚。
溫知許撿那些好的挑了幾朵,棉霧在一邊細細叮囑著,生怕她戳了手。
沒一會,守在遠處的奴才忽然來稟告道:“娘娘,太子殿下正往這走過來。”棉霧嚇一跳,手裡的花籃掉在地上,扶起溫知許的手臂喃喃道:“主子?”
溫知許先是看了她一眼,隨後將眼神落在掉在地上花瓣上,彎腰將籃子撿起來:“你怕什麼?”
棉霧心慌,扶著溫知許就要往另一條道上走:“主子,我們快走吧,若是撞見太子的話,怕是不好了。”
溫知許卻搖頭,笑:“太子殿下費儘心思找過來的,我們現在走了算什麼?”何況躲的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
隻要有心,早晚都要見上麵。
“太子殿下故意找過來的?”棉霧瞪大一雙眼睛,平素裡寡淡的雙眼都生動了不少:“太子爺這還是瘋了不成?”
溫知許一雙眼睛沒有溫度,繼續調整花瓣,淡淡道:“差不多吧。”
太子走的飛快,小宮女剛報信沒多久,太子殿下就過來了。老遠的就看見站在花叢中一身紅衣的女子,嬌豔嫵媚,還帶著絲絲的誘惑之氣。
舉手投足皆是魅力,這與夢境之中相差甚遠。
她應該是如青蓮般的,安靜,平淡,溫和,淡雅,隻偶爾才會這般,紅潮著臉在他身下,舉手投足都是能逼瘋人的豔麗。
意思到自己想到這,平素裡清雋淡雅的人耳尖紅了紅,抬起袖子側身清咳了一聲。
溫知許才像是剛反應過來那般,轉過頭眉心一挑:“太子?”
胤礽神色複雜,細細的看了麵前的人一眼,隨後彎身道:“宸妃娘娘。”挺拔如竹的人腰杆往下壓,麵朝地上的臉上閃過一絲苦澀。
溫知許瞧了一會才淡淡道:“今日倒是巧,在這撞上太子。”
“不巧,”胤礽看著麵前,眼睛不敢抬起落在那雙花盆底上。他這半個月來又瘦了不少,原本溫潤如玉般的翩翩公子現在卻消瘦了好大一圈:“胤礽今日是特意過來,有幾個問題想問娘娘。”
袖子下的雙手驟然握緊,太子道:“敢問娘娘現在可方便?”
溫知許抬起頭,這禦花園來來往往都是奴才,且兩人又站的一尺遠,溫知許撩下眼皮淡淡道:“太子請問吧。”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艱澀道:“敢問娘娘之前可認識胤礽?”
溫知許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麵前這個一臉緊張的人,她上輩子跟他三年了,還是頭一次見他在自己麵前緊張的連呼吸都快壓製不住。
嘴裡卻輕笑道:“不曾。”
胤礽隻覺得身子一鬆,腳步差點兒往後倒退,堪堪穩住了身子才繼續道:“那娘娘可有做過什麼奇怪的夢?”想他這般,日日相同的夢境,都是麵前這人。
或走,或立,或坐,或笑。
最多的是她一臉冷漠,毫不回頭的那種淡然。
“太子爺究竟想問什麼?”溫知許上前,清脆的語氣像雨後的春竹,生嫩卻又帶著危險的尖銳。
“孤……。”胤礽抬起頭,瞧見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她輕輕淺淺的站在自己麵前,細長的眉眼,勾人又嫵媚。
可一雙眼睛,似笑非笑之下還帶著冷漠。
餘下來的話,他忽然不知為何,再也說不出口。喉嚨就像是被堵住那般,發聲艱難,身子往後退了一步。
“太子爺可知今日你找我說話的後果?”溫知許雙眸冷了下來,語氣絲毫不客氣,隱隱之中還帶著逼迫。
“是胤礽叨擾娘娘了。”剛剛還像個坐立難安的少年,如今這一盆冷水潑下來,太子的臉色瞬間煞白。他彎下腰鞠躬,嗓音晦澀道:“是胤礽唐突,還望娘娘見諒。”
溫知許撩了撩衣擺,看著麵前這個幾乎要昏死過去的人。
右邊嘴唇微微往上勾起,扯出一個諷刺的笑,這個樣子就難受了?撩起的眼皮下滿是嘲諷,她忽然想知道,若是她說的再多些,這人會如何?
“胤礽不是有意要找娘娘,不過是日日所夢,”想到陳氏,他頓了頓:“那人麵貌與娘娘相似,胤礽……”
“相似又如何?”溫知許開口打斷他的話:“就算不止是相似,如今這樣,太子爺又當如何?”
“娘娘這是什麼意思?”胤礽的頭瞬間抬起。
他雖溫和,但是骨子裡那股天生的敏銳還是讓人吃驚,溫知許樂於看他剛剛那般痛苦,如今這樣,倒是讓她挑了挑眉。
微紅的桃花眼眨了眨,語氣神秘道:“太子覺得呢?”
瞧見那身子瞬間僵硬了,她卻覺得無趣,冷笑一聲嘲諷的語氣往他身上招呼:“本宮現在已是太子爺皇阿瑪的妃子,日後太子爺若是無事的話,莫在像今日這般了。”
夏日裡,胤礽的身體卻被凍住一般,絲毫都動彈不得。
等麵前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聽見自己輕聲道:“是——”那一聲之後,僵硬的身子渾身一抖,隨後人一軟瞬間往下。
他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顫抖著身子過了好久才喘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