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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事商定,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定遠侯夫人並未入寢,還在殿中等候。見周念南歸來,身上並未受傷,這才堪堪放下一顆心。
周念南安撫好她的情緒,將後續簡單說了一遍。
“當真是歪打正著。”她輕拍胸口,心有餘悸地道:“若不是謝姑娘的一番話,或許真要多生事端。”
周念南端茶的動作一頓,“誰?”
“謝姑娘,崔二公子的表妹。”定遠侯夫人提醒:“我們住清心庵時,她來拜訪過我,還送來一籃柿子,你不記得了?”
“我……”周念南一時忘記要喝茶,舔舔乾燥的嘴唇,道:“我記得,母親,此事與她有何乾?”
定遠侯夫人將當日對話徐徐道來,憶起白日驚險,不由雙手合十,閉目虔誠道:“清心福氣之地,菩薩善贈機遇。南兒,你替我準備份厚禮,改日贈與謝姑娘。”
周念南不知怎的,有些笑不出來,悶聲道:“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母親何須放在心上。”
定遠侯夫人心道非也:言官最善詭辯,若被他們揪住把柄,少不得去禦前狠狠參上一本。又或者疏忽大意,少帶了侍衛,她和南兒恐怕都無法脫險。
“因者能生,果者所生。有因則必有果,有果則必有因,是謂因果之理。”定遠侯夫人斜他一眼,嗔道:“謝姑娘隨口之言,我卻從中得到警示,此乃佛意。如若不然,言官在聖上麵前彈劾定遠侯府不體民難,窮奢極欲……倒不是我怕那些個言官,但落人口舌,總會替娘娘惹來非議。”
她見幼子待謝渺特殊,便推波助瀾一把,瞧瞧是否能生出貓膩。可見他英眉緊攏,鬱色濃濃,心底便生出幾分懷疑。
“怎麼,你不想與謝姑娘打交道?”
周念南對她的問題充耳不聞,煩躁地撚了撚手指,不住地來回踱步,“母親您……當日我問她拜訪所為何事,您怎麼沒說?”
定遠侯夫人便道:“你親自去問她,不是更好?”
好個球!
周念南真想罵人,偏偏這是親娘,打不得更罵不得!滿腔鬱火都化作棉花,從喉嚨塞到心底,堵得人煩悶萬分。
他扔下一句“我心中有數,母親莫再多事”,便匆匆離開,頗有惱羞成怒的風範。
定遠侯夫人是七巧玲瓏心,稍作思考便明白過來:這小混球,定是誤會得罪了謝渺,知曉真相後遷怒到了她頭上。
得得得,行行行,你厲害,那便拭目以待,看你幾時能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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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南回到院中沐浴梳洗,草草用過宵夜,明明忙碌一天已疲憊至極,熄燈後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一閉眼,那日與謝渺的對話便如潮湧上。
“謝渺,你是什麼身份,崔二是什麼身份?想要攀崔二這根高枝,你夠格嗎?”
“無利不起早,你既然去,定有目的。”
“謝渺,我勸你收起那點小心思,崔府不是你能踏進的門檻,我定遠侯府更不是。”
……
他腦中生出兩個小人,伸長脖子,口沫橫飛地辯論。
——瞧瞧瞧瞧,你都說了些什麼混賬話!
——謝渺難道沒錯嗎?她為什麼不乾脆點,將她與母親的對話如實告知我?
——她說了你會信嗎?
——她總要先告訴我,我才能選擇信不信。是她隱瞞在先,我錯怪她彆有用心也情有可原!況且了,是母親機警,功勞算不到她頭上!
——行,那你就當沒這回事,晚安了,拜拜了您內。
周念南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意識模糊之際,腦中浮現一雙泛著淚光,悲憤而委屈的眼眸。
像明亮光潔的月落入水中,本該清輝動人,卻被風輕易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