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喬木來報,稱崔夕寧來院拜訪。
崔慕禮在廳堂見了她,崔夕寧寒暄客套幾句,將孫慎元欲棄科考,從舉薦入仕的打算,及謝渺替二人出的主意,向他詳細道來。
崔夕寧問:“二哥,羅尚書是你在刑部的長官,依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阿渺的辦法行得通嗎?”
崔慕禮頷首,“阿渺穎悟,此法巧妙至極。”
崔夕寧終於放下心,“那我明日便去跟慎郎說。”
“夕寧。”崔慕禮問:“你確定要嫁給孫慎元嗎?”
崔夕寧微微一愣,自二哥知曉她與慎郎的關係,除去幫忙,並未打探過其他。她知曉,一方麵二哥是尊重,另一方麵則是心性所致,不願多加乾涉,畢竟他們是隔房的堂兄妹,來往並不密切。
但他相問,她仍勇敢地吐露心聲,“二哥,除去慎郎,此生我誰也不嫁。”
崔慕禮靜默,昨日他也曾說過類似的話,然而……
“二哥?”
“嗯。”崔慕禮回神,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讓他再加幾句話。”
崔夕寧洗耳恭聽,待他說完,眼露驚喜,“二哥,你想得真周到!”
崔慕禮道:“阿渺出的法子,我不過是錦上添花。”
崔夕寧掩唇而笑,“你與阿渺可真是彼倡此和,默契非常。”
……是嗎?
崔慕禮神色悵惘。
崔夕寧注意到了,關切道:“二哥,你舊傷未愈,千萬要注意休息,莫要太過勞累。”
崔夕寧雖居於內宅,卻也知崔慕禮深受聖上看重,得到的榮耀是真,背負的壓力亦是真。
崔慕禮謝過關懷,回到書房,再度陷入沉思。
王永奇被捕後,張賢宗看似無動於衷,暗裡卻又下了記猛招。
前幾日,四皇子向承宣帝上折,稱自己暗中調查數年,終於查獲一起特大的私鹽販賣案,其中牽扯到兩淮、長蘆、兩廣等多地的鹽運使司,涉案官員無數,影響極其惡劣。
鹽為五味之首,民生必須,自古以來,均由官府掌控。私下煮鹽、販賣是重罪,然因利潤奇高,不少人仍鋌而走險,為銀錢而擾亂鹽市。
大齊開朝以來,已破獲過三次私鹽販賣案,然與四皇子此次提交的巨額相比,竟都隻是小菜一碟。
四皇子憑借此案,再度得到承宣帝的誇讚,因包庇郭氏一族的陰霾,仿佛已消散無形。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愧是張賢宗。
眼看聖上漸暮,朝中呼籲立儲的聲音越來越多,承宣帝雖暫無表態,但心中定在權衡。
是立年歲已成,雖偶有紕漏,但政績名聲在手的四皇子?亦或是立儲立嫡,將至高權力給予出身尊貴卻不滿一歲的九皇子?
甘瓜苦蒂,天下物無全美亦!
此番四皇子來勢洶洶,不僅立下大功,竟還一反常態,以禮待他,相邀赴宴……
張氏的野心,嘖嘖嘖。
崔慕禮又想到謝渺送來的那封信,上頭白紙黑字寫著的人名,正是遠在北疆軍營,定遠侯身邊共戰多年,親如手足的兄弟。
——如寧德將軍鄒遠道。
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這箭是由身邊親信所放,若非神通廣大,又有幾人能躲得開?
他的阿渺啊……無論從何處得知此事,那樣心善,一次次提前將消息傳給他,請他助定遠侯躲開陰謀詭計的暗算。
張氏拉攏又如何?他不會辜負與念南的兄弟情,亦不會叫阿渺失望,做個背信棄義之人。
想到周念南,崔慕禮便苦笑連連。
他與念南都將對方視為勁敵,卻原來阿渺對誰都無意。他們要做的並非脫穎而出,竟是與佛祖搶人……
“公子。”門外喬木在道:“奴才準備好了晚膳,您是現下用,還是晚些再用?”
崔慕禮沒有用膳,他去拜訪了謝氏。謝氏雖見了他,卻麵露愁容,朝他搖頭歎息。
她抱歉地道:慕禮,阿渺心意已絕,你不如……放下吧。
崔慕禮並未多言,離開蒹葭苑後,轉頭去了海花苑。
書房裡,謝渺正樂樂陶陶地抄著經書。
她就知道,姑母疼她愛她,定會如她所願。待她去了清心庵,姑母初時或許會有不適,但時日一久,習以為常後,便會發現——也還好嘛。她隻是在清心庵出家,又非被關進大牢,吃苦受難去了!
至於她答應姑母的帶發修行……不管了,謝渺決定先斬後奏,等她絞了頭發,一切已成定局,姑母還能將頭發種回她腦袋不成?
甚好,甚好。
崔慕禮來的時候,謝渺正抄完最後一個字,她遲疑片刻,仍是應允他進來。
橫豎姑母已送還他的兩個大箱子,她們姑侄態度明確,相信他能夠理解。
以往她還會裝客套,此刻卻是開門見山,“表哥,你有事嗎?”
崔慕禮道:“夕寧來找過我。”
謝渺了然,“是孫慎元的事?”
“嗯。”崔慕禮道:“夕寧向我打聽羅尚書的為人,我便……”
他將與崔夕寧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謝渺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崔慕禮靜了會,又道:“前幾日你送來的信,內容事關重大,你能否再描述下當日細節?”
哪裡來的細節?都是她編的東西。
謝渺不想浪費時間,“該說的我都說了一遍,你再問,我也說不出新的。”
崔慕禮再道:“雪球它——”
“崔慕禮。”謝渺打斷他,“姑母已經將你的箱子退了回去。”
崔慕禮應:“嗯。”
她道:“姑母允了我,等後日慕晟辦完百天,便許我去清心庵長住。”
崔慕禮道:“好。”
她道:“彆再來找我了。”